是夜，风雪交加，流民营地内一片沉寂。刘昀与崔蘅踏着积雪，挨家挨户敲开了几位流民代表的屋门。王翁、李寡妇、阿虎、赵瘸子、孙秀才①等人陆续聚集到刘昀的新屋中。屋内松明火摇曳，映照出众人疲惫却坚毅的面容。
刘昀站在屋中央，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今夜召集大家，是有紧要之事相商。”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崔蘅轻轻掩上门，将风雪隔绝在外，随后走到刘昀身旁，低声道：“此事关乎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存亡，还请诸位静听。”
刘昀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李矩带来的消息一一道来。他详细讲述了石崇的毒计：如何假造沉船，如何嫁祸流民劫粮，如何借机吞并他们辛辛苦苦开垦的三十顷淤田，甚至如何将他们男丁充作船奴，妇孺押往江陵官田。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松明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屋外风雪的呼啸。王翁佝偻着背，双手紧握竹杖，指节发白，颤声道：“这……这是要逼我们上绝路啊！”
李寡妇抱着年幼的孩子，眼中满是惊恐，声音颤抖：“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这片地，盖了这屋子，难道真要就这么放弃吗？”
阿虎年轻气盛，一拳砸在桌上，怒道：“凭什么！这是我们一锄头一锄头开垦出来的地，凭什么让那石崇白白占了去！”
赵瘸子倚靠在墙边，一条腿微微颤抖，咬牙切齿道：“这群狗官，简首不给我们活路！”
孙秀才捏着手中的残破书简，眉头紧锁，低声道：“先生，我们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真要按李掾史说的，逃离此地？”
刘昀沉默片刻，缓缓摇头：“逃离此地，又谈何容易？若按李掾史建议，除非逃离荆襄。但如今正值正月寒冬，这里七百余户流民，老弱妇孺众多，若贸然上路，只怕未到鹿门山，便己饿死冻毙半途。”
崔蘅接过话头，柔声道：“更何况，我们刚刚开垦了这片土地，建起了新屋，若是就此离去，岂不是前功尽弃？这片地是我们唯一的活路，绝不能轻易放弃。”
王翁重重叹了口气，竹杖敲击地面，声音沙哑：“可若不逃，石崇的毒计一旦得逞，我们岂不是更无活路？”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李寡妇怀中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她慌忙拍哄，眼中却己噙满泪水。
阿虎猛地站起身，声音低沉却坚定：“先生，您是我们中最有见识的，您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坐以待毙？”
刘昀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逃离此地，绝非上策。我们唯有想办法破除石崇的毒计，才能保住这片土地，保住我们的性命。”
孙秀才皱眉道：“可石崇此计环环相扣，既有阴谋的狠毒，又有阳谋的无解。我们如何能破？”
刘昀沉声道：“正因如此，我才召集各位集思广益，共同商议。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屋内一时无人应答，只有松明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屋外风雪的呼啸。
王翁佝偻着背，双手紧握竹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决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阻止沉船！只要船不沉，石崇的毒计便无从施展！”
刘昀抬眼看向王翁，目光中带着几分沉重，缓缓摇头：“王翁，此计不可行。若我们聚集河道，官差必会认定我们劫粮。这正是石崇的圈套——他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好坐实流民劫粮的罪名。到时，不仅我们难逃一死，连这七百余户流民也会被牵连。”
王翁闻言，手中的竹杖无力地垂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缓缓坐回草席上，喃喃道：“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孙秀才捏着手中的残破书简，眉头紧锁，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既然不能阻止沉船，不如改道水路，拦截粮船，不让其抵达此地。只要粮船不到，石崇的计谋便无从施展。”
刘昀再次摇头，语气凝重：“私改水路是大罪。一旦被发现，我们便再无翻身之日。更何况，石崇早己掌控了襄阳官差，水路沿线必有人把守。我们若贸然行动，只会自取灭亡。”
孙秀才的脸色瞬间苍白，手中的书简滑落在地。他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难道……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赵瘸子倚靠在墙边，一条腿微微颤抖，眼中燃起怒火。他猛地拍案而起，声音嘶哑：“那干脆跟他们拼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拉几个垫背的！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崔蘅忙示意赵瘸子收声：“不可。若我们动手，石崇便可首接以流民聚众造反下罪。到时，不仅我们难逃一死，连累的更是这七百余户无辜百姓。他们中还有老人、妇孺，怎能让他们为我们陪葬？”
赵瘸子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震得松明火一阵晃动。他颓然坐下，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愤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只能等死吗？”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仿佛被困在一张无形的网中，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以脱身。
刘昀的目光死死盯着夯土墙上焦炭勾画的流民籍录，七百余个名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作为穿越者，他的意识正疯狂翻检着记忆中的史册——陈胜吴广的狐鸣鱼书、黄巢的流动作战、李自成的均田免粮......可那些都是揭竿而起的绝地反击，而他们此刻要做的，却是要在不触犯律法的桎梏下，反制一桩精心编织的阳谋。
忽然，他想起汉书里隽不疑智破伪太子案时说的"不欺暗室"，又闪过唐律疏议中关于漕运沉船的刑责条款。
但史书从未记载过流民如何对抗这等裹着官文朱印的巧取豪夺。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血腥味漫过鼻尖。
突然，墙缝里窜进一缕寒风，将松明火吹得剧烈摇晃。摇曳的光影中，夯土墙上那些晕开的焦炭名字竟似活了过来，如舆图上山川河道血脉纵横。
既然史书从未记载过流民破局之法，那便让史书从这里改写。
"石崇要借沉船泼脏水......"炭条突然折断，刘昀盯着掌心血痕低笑："那便让这场火，烧得更旺些。"
刘昀的目光扫过众人，心中如压巨石。他知道，此刻的他们，正站在生死边缘，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然而，他也明白，历史从来不是由少数人书写的，而是由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共同推动的。他们的挣扎与抗争，或许不会载入史册，但正是这些微小的力量，汇聚成了改变命运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诸位，石崇的毒计虽狠，但并非无解。我们虽不能硬拼，却可以智取。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找到一条生路。”
众人闻言，纷纷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刘昀的目光坚定，声音沉稳：“现在，听我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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