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年的暮春,洛阳城的牡丹开得如火如荼,馥郁香气裹挟着沙尘漫过朱雀大街。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与马蹄声交织,然而巍峨宫墙之内,却上演着比市井更喧闹的闹剧。椒房殿后的空地上,新筑的街市在晨光中泛着奢华的金红。朱漆廊柱间悬着五彩幡旗猎猎作响,每面幡旗上都绣着精巧的云纹与瑞兽,在风中翻卷时,仿佛要从布帛上跃出。檀木柜台堆满从江南运来的金玉胭脂,西域进贡的龙涎香袅袅升腾,与宫女们粗布衣裳上混杂着汗味、脂粉味的气息,交织出诡异而令人窒息的氛围。当晨钟撞响第七声,身着短褐的宫女们便摇响铜铃,捏着嗓子学市井商贩的腔调:“蜀锦一匹,换半斗粟米嘞!” 那声音在空旷的宫墙间回荡,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飞过,它们盘旋几圈后,又落在宫墙的鸱吻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荒诞的一幕。
这位少年天子披着玄色绸缎,绸缎上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腰间玉佩随着脚步叮当作响,金线绣就的龙纹在衣角若隐若现,彰显着尊贵身份,却与他此刻的行径格格不入。他忽而抓起染着茜草色的布帛,眯起眼睛凑近烛火,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狡黠的光,嘴角微微上扬:“这经纬疏密不均,当是赝品!” 说着便佯装生气地皱眉,眼神中却满是戏谑。转身又将鎏金步摇斜插发间,对着铜镜故意扭捏作态,脑袋轻轻晃动,让步摇上的珠翠发出清脆声响,还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周围宫女的反应。当看到众人笑作一团时,他自己也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声中带着肆意与放纵。有个新来的宫女笑得跌倒在地,发间木簪滚落,刘宏竟俯身拾起,指尖轻轻拂过宫女泛红的脸颊,那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上位者的随意与轻佻,在她额头轻轻一敲:“大胆商户,冲撞贵客该当何罪?” 哄笑声惊飞了檐下白鸽,扑棱棱掠过镌刻着祥瑞纹的宫墙,白鸽展翅的声响与众人的笑声混在一起,仿佛连这吉祥图案都在嘲笑眼前的荒唐,嘲笑这颠倒的乾坤。
西园深处的犬舍里,十几条獒犬身披绣着獬豸纹的紫袍,金铃项圈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犬舍地面铺着西域进贡的羊毛毡,柔软厚实,西周立着刻有云纹的汉白玉栏杆,雕工精美。刘宏蹲在青石阶上,用象牙箸挑起肉脯逗弄为首的花斑犬,嘴角挂着近乎痴迷的笑意,眼神中透着疯狂与病态的欢愉。当那畜生摇着尾巴撞翻身旁 “议郎” 犬的乌纱帽时,他拍着大腿笑得首不起腰,脸上泛起潮红,眼中满是疯狂:“妙啊!这狗官比真正的议郎还懂进退!” 他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在犬舍中回荡。侍从们捧着酒盏在旁附和,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琉璃杯中晃动的酒水映着他通红的脸,恍惚间竟与案头刚送来的军情急报上的朱砂红融成一片。那些急报边角己被磨损,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边疆战事吃紧、百姓揭竿而起的消息,墨迹因为反复翻阅而晕染,却被随意扔在一旁,无人问津,仿佛这些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还不如眼前犬戏有趣。
此刻的洛阳城外,冀州流民正沿着官道拖家带口南下,衣衫褴褛的队伍望不到尽头。孩子们饿得啼哭,声音微弱而嘶哑,他们的小脸蜡黄,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无助;老人们拄着拐杖蹒跚前行,每一步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浑浊的眼中蓄满泪水。路边不时可见倒毙的尸体,无人收敛,任凭风吹日晒,白骨在荒野间泛着森白,与路边枯黄的野草相互映衬,构成一幅凄惨的画面。西北边陲的烽火台上,狼烟接连三日未散,守城士兵疲惫不堪,铠甲上沾满尘土与血迹,望着黑压压逼近的敌军,眼中满是绝望,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却不知这能否抵挡得住敌军的进攻。而皇宫深处的铜漏仍在滴滴答答走着,如同这个王朝日渐微弱的脉搏。当刘宏将最后一颗葡萄喂进扮作歌姬的宦官口中时,未央宫的飞檐上,乌鸦正成群掠过铅灰色的云层,它们嘶哑的叫声仿佛是对这个即将崩塌的王朝发出的哀鸣,又像是在为这荒唐的时代奏响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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