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五年深秋,长安城头的梧桐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如同飘零的王朝残梦。大明宫紫宸殿内,青铜香炉腾起的龙脑香萦绕梁间,却掩不住压抑的气息。唐僖宗李儇攥着卢携呈递的奏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稚嫩的脸上满是焦虑与无奈。宰相卢携伏地叩首,苍发拂过冰凉的金砖,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陛下,高骈乃南平郡王,素有将才,若授以诸道行营都统之职,必能荡平草寇!” 宦官田令孜斜倚蟠龙柱,拂尘轻扫,尖细的嗓音随之响起:“卢相所言极是,高骈征战多年,定能不负圣望。” 鎏金烛台的光影在少年天子紧绷的脸上明灭,李儇凝视着殿外飘摇的旌旗,终于颤抖着朱笔一挥,将摇摇欲坠的大唐江山尽数托付。
长江南岸,硝烟似浓稠的墨汁,将天际染成可怖的昏黑。高骈的捷报却如雪片般飞抵长安,驿马的铁蹄踏碎晨霜,一路扬起黄尘。这位身着玄甲、腰悬鎏金错银剑的节度使,在信州以火攻大破黄巢战船,烈焰冲天,映红江面,烧焦的船板与义军尸体顺流而下;又在潭州设伏斩首五万,血水汇聚成溪,浸透了潭州的土地。战报中 “贼众望风披靡” 的豪言,让长安城悬着的心渐渐放下。长安百姓争相传诵高骈的威名,街头巷尾,孩童们嬉戏时都模仿着高骈将军杀敌的模样;教坊乐工新编了激昂的《平寇曲》,琵琶声与羯鼓声交织,响彻坊市;大明宫的庆功宴上,李儇亲手将玉带系在高骈使者腰间,眼中满是期许,群臣举杯相贺,仿佛看到了大唐中兴的曙光。
然而,权力如同春藤上的毒果,在无人察觉时悄然生长、腐烂。当长江以北再次燃起烽火,映照得夜空如血,高骈却在扬州的节度使府中悠然抚琴。雕花木窗半掩,窗外的玄武湖泛起细碎涟漪,月光洒落,宛如碎银。他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调兵文书,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骤然停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幕僚陈敬瑄轻手轻脚走进来,试探道:“大帅,朝廷催战的诏令己至第七道……” 高骈将青瓷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出,在檀木桌上晕开深色痕迹:“黄巢麾下三十万虎狼,我这点人马不过以卵击石!” 说罢铺开黄绢,狼毫蘸满浓墨,提笔疾书:“贼势滔天,非十万甲士、百万斛粮草不可敌。” 字迹力透纸背,却藏着不可告人的野心。
黄巢的黑衣骑兵如黑色的洪流,踏碎淮河的冰面,冰裂声与马蹄声交织,令人胆寒。此时的高骈正搂着歌姬观赏《霓裳羽衣》,舞姬们水袖翻飞,乐声婉转。探马来报 “义军己破洛阳”,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指尖还夹着晶莹剔透的葡萄,继续喂入美人唇间,仿佛那关乎江山存亡的战报只是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而长安城中,李儇对着高骈的求援奏章愁眉不展,案头堆满了加急调配粮草的文书。田令孜忙不迭调运粮草,征调民夫的吆喝声日夜不停,却不知这些物资都进了扬州的粮仓,充实着高骈的私库。
广明元年正月,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战鼓声,惊飞了长安城头的栖鸦。黄巢的黄旗己飘扬在潼关之外,烟尘蔽日,遮天盖地。马蹄声如闷雷,由远及近,震得城墙簌簌落土。李儇望着空荡荡的国库,看着满地狼藉的奏章,终于明白自己被欺骗。他跌坐在龙椅上,手中高骈最新的奏章还带着墨香,字字谎言却曾让他深信不疑。而大明宫的宫墙下,百姓们哭喊声、咒骂声、收拾行囊的嘈杂声混作一团,准备逃亡。寒风卷着黄沙扑进大殿,迷了天子的眼,恍惚间,少年天子仿佛看见二十年前那场冲天大火,正沿着渭河向长安蔓延而来,而这一次,再也无人能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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