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被挑开的脆响在寂静的客栈里格外清晰。
萧承煜蜷在床底,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中轰鸣——这是他第三次在刺客来袭时装作熟睡,前两次他故意让对方划破帐子、钉穿被褥,就是要养足刺客的底气,让他们相信"萧傻子"真把玉玺压在枕头下。
黑影翻窗而入时带起一阵冷风,刮得烛火猛地晃了晃。
他腰间的剑穗扫过案头茶盏,那声极轻的脆响让萧承煜瞳孔微缩——和半月前刺杀时的剑穗材质一样,是北燕特有的冰蚕丝。
床帐被剑气劈成两截的瞬间,萧承煜屏住呼吸。
碎帛飘落的声音像春雪,落在空床上,也落在刺客的心上。
果然,那道黑影在床前顿了足,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入床板的闷响让萧承煜后颈发紧——这准头,分明是冲着心脏去的。
"走!"刺客低喝一声,转身就要翻窗。
可他刚探出半只脚,楼下突然腾起清越的刀鸣。
那声音像惊雷劈开寒夜,带着股劈山断水的狠劲,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黑影脊背瞬间绷成弓弦。
他望着窗外掠过的刀光,刀身映着雪色,竟比月光还冷三分。"苏慕瑶?"他脱口而出,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
楼下的刀光己至眼前。
苏慕瑶横刀劈来,刀锋带起的气浪掀翻了窗沿的积雪。
刺客慌忙拔剑相迎,双兵相交的金铁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
两人在檐角缠斗,刀影剑花在雪幕里绽开,碎雪被内力激得漫天飞舞,倒像是谁把银河揉碎了撒在人间。
"报上名来!"苏慕瑶冷喝,刀锋下压半寸,逼得刺客踉跄后退。
她的横刀本是军中制式,此刻却被她用出了千钧之力,每一刀都往死里去——这是萧承煜特意交代的:活口比尸首有用。
刺客突然矮身滚地,从怀中摸出一枚乌木匣。
苏慕瑶瞳孔骤缩,刚要挥刀劈落,那匣子"砰"地炸开,刺鼻的硫磺味混着浓烟腾起。
等她挥刀劈开烟雾,巷子里只剩满地狼藉,和半片挂在竹枝上的碎布。
"殿下。"苏慕瑶推开门时,发梢还沾着烟末。
她将碎布放在案上,布角绣着朵凋零的梅花,花瓣边缘浸着暗红,像是血渍。"是南楚'寒梅绣'的针法,我在太医院老嬷嬷那里见过。"
萧承煜捏起碎布,指腹过绣纹。
窗外雪光透进来,映得他眼底暗潮翻涌。
他想起影七昨夜的汇报——佛堂里穿墨绿斗篷的女人,身形像极了长公主萧婉儿。
又想起三年前城破那日,萧婉儿抱着尚在襁褓的小皇子跳河时,身边跟着个穿墨绿斗篷的侍女。
"影七。"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里,"去大牢提张顺。"
张顺是前日被抓的北燕细作,此刻正缩在柴房里发抖。
影七掀开草席时,他裤裆己经湿了一片。"小的...小的什么都说!"他哭嚎着,"那刺客是女的,使剑,轻功像...像蝴蝶穿花,小的在城墙上见过,是...是南楚'踏雪寻梅'的身法!"
萧承煜转身从柜中取出个檀木盒,打开时,霉味混着旧绢的香气扑面而来。
盒底躺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女子穿墨绿斗篷,腰间挂着枚梅花玉佩——正是前朝太子生前最宠爱的侍女,也是萧婉儿的贴身护卫,三年前随长公主一同"投河"的林霜。
"她没死。"萧承煜将画像按在碎布上,梅花绣纹与玉佩上的刻痕严丝合缝。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丝冷冽的笑意,"萧婉儿要的不是玉玺,是南楚正统的血脉。
她以为我死了,可那小皇子..."他顿了顿,指节捏得发白,"她要借玉玺之名,引出真正的南楚继承人。"
第二日晌午,金陵城最热闹的十字街口竖起块红漆木牌。
王大柱裹着破棉袄蹲在牌下,面前摆着个锦盒,盒里"玉玺"雕着歪歪扭扭的"受命于天",连边角都磨得发亮——这是萧承煜让姜挽月照着《玉玺考》仿的,故意做得粗陋,好引那些行家上钩。
"客官您瞧!"王大柱扯着嗓子喊,唾沫星子喷在锦盒上,"这是萧傻子在破庙供桌底下翻着的,说是老祖宗传的!"围观的百姓哄笑起来,有几个泼皮要抢,被王大柱抱着锦盒满地打滚:"打死也不卖!
除非...除非有人出五百两!"
萧承煜站在茶楼二楼,透过雕花木窗望着这一幕。
他摸出腰间的羊脂玉佩——正是前日让影七拿去醉仙楼的那枚,此刻正挂在王大柱脖子上,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会来的。"他低声道,指节敲了敲窗棂,"萧婉儿等了三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更夫敲过三更时,影七摸进茶楼后巷。"所有暗桩都回报了,"他压低声音,"西市的米铺、东巷的绣坊,还有城南的棺材铺,都有生面孔在打听玉玺的下落。"
萧承煜望着楼下王大柱收摊时故意露出的半角锦盒,嘴角勾起抹淡笑。
他知道,此刻金陵城的暗处,无数双眼睛正盯着那个粗制滥造的"玉玺"。
而真正的猎物,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捏着那半片绣着梅花的碎布,算计着如何将萧傻子和他的"玉玺"一并收入囊中。
两日后的清晨,王大柱蹲在老槐树下啃馒头时,来了个戴斗笠的"买主"。
那人掀开斗笠边缘,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听说...你有好东西要卖?"
王大柱啃馒头的手顿了顿,目光透过馒头屑打量对方。
那声音里带着股子刻意压低的哑,像砂纸擦过陶瓮,但尾音却泛着极淡的吴语软韵——这和前日影七在城西酒肆听到的刺客低语,尾调竟有三分相似。
他喉头动了动,故意把馒头渣喷在锦盒上:"客官眼生得很呐,您说您是前朝旧臣之后?"
戴斗笠的人指尖在腰间蹭了蹭,那里鼓着块硬邦邦的形状,像是剑柄。"当年我祖父随先皇征西戎,官印还在老家祠堂供着。"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挑担卖糖人的吆喝。
王大柱耳朵动了动,突然扯着嗓子喊:"糖人!
我家小崽子就爱这口!"他抱着锦盒往巷子里跑,斗笠人下意识跟上,刚转过青砖墙,后颈便被影七的点穴手刀劈中。
"轻点。"萧承煜的声音从密室梁上传来。
他垂眸望着被捆在木椅上的人,烛火在青砖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影七扯下对方斗笠,露出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左眉尾有道细疤,和画像里林霜右耳后的朱砂痣对不上,但喉结处的淡青胎记却和三年前太医院记录的"林氏暗卫特征"完全吻合。
"醒了?"萧承煜跳下来,指尖敲了敲案上的机关纸符。
那是姜挽月用南海墨鱼汁特制的,能将声音震波刻进纸纹里。
他展开两张符纸,一张是昨夜刺客留下的声纹,一张是眼前人方才说"前朝旧臣"时的震波,两条墨线在纸上游动,竟像双生藤蔓般缠在一起。
被捆的人瞳孔骤缩,突然剧烈挣扎,木椅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萧傻子?
你...你不是装疯?"
"装疯的是我,装傻的是你。"萧承煜扯过条板凳坐下,拇指着腰间羊脂玉佩——这是方才从对方衣襟里摸出的,刻着半朵残梅,和那日碎布上的绣纹严丝合缝。"林霜,萧婉儿给你喂了哑药?
所以你不敢说太多话,怕露出本来口音?"他突然倾身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鼻尖,"但你昨晚在城隍庙说'取了玉玺就走'时,用的是南楚宫调,对么?"
林霜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冷汗。
萧承煜伸手捏住她下巴,指腹碾过她后颈——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茧,是长期佩戴剑穗磨出来的,和苏慕瑶刀鞘上的茧子位置分毫不差。"三年前跳河时,你把小皇子塞进了装鱼的木桶,自己穿了长公主的斗篷。"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萧婉儿以为你死了,其实你躲在北燕细作堆里,等了三年就为找南楚正统血脉。"
林霜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狠劲:"你知道又如何?
没了玉玺,你拿什么证明自己是正统?"
"所以我才仿了个假的。"萧承煜指了指墙角的锦盒,"但你猜怎么着?"他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正是真玉玺的印底拓片,"萧婉儿要的不是玉玺,是能握玉玺的人。
她以为小皇子还活着,所以派你来试探——可她不知道,小皇子早被我救出来了。"他突然捏住林霜的手腕,指腹重重压在她脉搏上,"现在,我给你个机会。"
林霜的瞳孔剧烈收缩,脉搏在他掌心跳得像擂鼓。"你...你想怎样?"
"活着回去。"萧承煜松开手,退后两步整理衣摆,"转告她:玉玺在我手上,但她若想夺回南楚正统,就得亲自来谈。"他指了指窗外渐亮的天色,"三日后,城外破庙,我等她。"
林霜被影七架出去时,门槛上的铜铃"叮"地响了声。
萧承煜望着她踉跄的背影,指尖在案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这步棋走得险,但若萧婉儿真敢来,就能坐实她暗中布局的证据;若她不来,那小皇子的下落就永远是根扎在她心口的刺。
第二日清晨,晨雾还未散尽,影七便掀开门帘。
他手中攥着封素色信笺,边缘沾着晨露:"今早在您案头发现的。"
萧承煜展开信笺,八个墨字力透纸背:"三日后,城外古庙。"他抬头时,眼底泛起冷冽的光——和他设的局分毫不差。
窗外传来苏慕瑶练刀的声音,刀锋劈开晨雾的脆响像根琴弦,绷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准备马。"他将信笺折成纸鹤,"我们该和那位公主,面对面谈谈了。"
夜色渐深时,影七的密报落在烛火下。
他拆开竹筒里的密信,烛芯"噼啪"炸响,映得信上字迹忽明忽暗:"云月阁今日在流民营踩点,眼线看见阮红绡的贴身婢女买了包蒙汗药,目标...秦念。"
萧承煜的指节捏得发白,羊脂玉佩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望向窗外的夜色,那里有更浓的雾漫过来,将星子都浸得模糊。
明日,他和苏慕瑶要提前去古庙布陷阱;今夜,得先把秦念的安全网扎紧——可云月阁的动作,又和萧婉儿的棋局有什么关联?
更夫敲过三更,他摸出案底的匕首,刀锋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该来的,终究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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