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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和光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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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当日,谢府庄重肃穆。庭前阶下,早己设下祭台,俎豆森列,牺牲粢盛。香烟袅袅,缭绕于苍松翠柏之间,混着秋菊特有的清寒之气。

谢道临一身玄色深衣,腰系银带,玉冠束发,手持牙笏,立于主祭之位。祭词悠长,回荡在空旷的庭院,是对先祖勋业的追述,更是对谢氏绵延不息、地位尊崇的宣告与重申。

谢道铭与其他族中子弟肃立其后,神态恭谨。

此刻的谢府,每一砖一瓦都浸透着世代簪缨积累下的厚重威仪。祭祖之仪,表面是敬奉先祖,实则是在无形的力量中,一遍遍夯实维系这个庞大家族运转的根基——那不可动摇的规矩与秩序。

三牲献礼,玉醴奠酹。一切按部就班,无丝毫差池。

最后一道铜罄敲响,余韵悠远,祭礼方告圆满。整个过程,威严而沉默,如同谢府千年来不动声色的脉动。

祭毕,府中各人依序领了插有茱萸的青绸囊袋,谓之“茱萸符”,佩于襟前或悬于门楣,祈避邪祟。

这精致的小囊,内里裹着辛辣药草,外以象征家族色泽的绸缎缝制,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合着无形的身份与认同,与那旧例秩序密不可分。

重阳之后,九月末。

书房内的光线己显出深秋特有的清冽。谢道临正照例研书,谢道铭再次走了进来,行礼后,一如既往地双手奉上一册青布封面的账簿。

“兄长,安平县新送抵的九月下旬仓廪收支详录,并十月耗损预估请签。”他的声音平稳无波。

谢道临抬眼,目光扫过那熟悉的账簿封皮,伸手接过。这一页翻得并不仓促,却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迟疑。账页在指尖划过,发出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很快便翻至关键处。

损耗预估一栏,墨字清晰醒目:耗损准一成三厘存算(1.3%) 。

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在谢道临眼底掠过,随即归于深静。

不再是那个刺眼的“七厘八毫”,亦不是老吏们曾习以为常的一成二厘,甚至是微妙地上浮了那么一丝——一个仿佛经过重新考量与博弈后,达到新“平衡”的数字。

那个新任的安平小吏显然领会了“循常例”的真正涵义。

细查账目内容,所有收支条目规整依旧,但细枝末节处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迟滞感。

例如几笔小额的零星杂支记录似乎稍显含糊,几项转运的“贴补”名目悄然恢复……

整个体系的运转,虽因前段的“板正”稍显钝涩,如今却正加速回到既定的、低效但稳定的旧轨。

那曾因柳举一意孤行而被撕开的微小裂痕,己被无形的手悄然填补、抹平。

“柳仓令之印。”谢道临的指尖停留在最后的签押处。

“是。”谢道铭应道,语气依旧平稳,“柳仓令近日深居简出,交接案牍极为谨慎。”

一句“深居简出,极为谨慎”,便己道尽一切。

那个初入安平、意气风发想要厘清“实耗”的书生,终究被卷入那名为“世务”的巨磨之下,磨平了棱角,染上了沉默和妥协的颜色。

他那份所谓“精核”的清名,在现实铁壁前,成了最不实用、甚至最遭嫉恨的东西。他很快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在账簿上签下那个或许会如芒刺在背、却不得不签的数字。

代价是什么?或许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彻底湮灭,或许是夜半无人时面对残月的那一声喟叹,或许是那套终究被当掉的祖传算筹换来的短暂喘息……

这一切都化作账簿上那个冷冰冰的“一成三厘”数字,再也无人会去细究。他终于成了庞大体系里一粒默然滚动的石子,遵循着旧的路径,不再试图脱离轨道。

谢道临淡淡“嗯”了一声。

他将册子递还给谢道铭。

谢道铭双手接过,转身而出。捧着那本己然尘埃落定的账簿,如同捧着安平县恢复了旧有的、再正常不过的秩序。

谢道临的目光掠过书案角落,那里堆积着其他各处田庄、商铺新呈报的账目文牒。层层叠叠,沉默不语。

柳举,绝非孤例,不过是古老官场秩序运行中一个毛细血管。

在这片土地上,自权力得以分配与行使之初,便衍生出一套超越律法条文、贯穿其运转血脉的潜流——“不成文之规”。

这潜规则如空气般弥漫于帝国的每一级衙署、每一处仓廪、每一次交割。

其根,深植于人情世故的铁幕与现实执行的低效缝隙之中。

理想中的律法森严、上下廉洁、政令畅通,如同纸上勾勒的亭台楼阁。而真正支撑庞大帝国日常运转的,却是那层层叠叠、环环相扣的“耗损”、“贴补”、“犒赏”、“人情往来”。

它们看似靡费,实则是维系这套系统内无数低阶官吏、差役乃至地方势力的“血脉”。

一笔账册上被默认为“合理”的耗损数字,绝非简单的粮食损耗,它包纳了仓吏的辛劳、胥役的油水、本地巡检偶尔的“关照”、过境行商的“便利”甚至地方耆老的一点体面。

若硬要抽干这些沟渠,试图以“清名”或“实据”填平,无异于抽筋剔骨,体系立时瘫痪。上面催办的急务如何完成?下面闹起的怠工如何平息?

安平仓中老吏的怨怼、漕丁的怠惰、商户的不愉,正精准打在“不成文之规”的要害。

柳举的“精核”动了这些人的命根,无怪乎处处碰壁。

吏部所谓的“量才任用”,新天子希冀的“刮骨疗伤”,多数落到这等具体吏职之上时,无异于将一块洁白的新雪掷入泥泞的沟渠。

雪可以暂时盖住污浊,但会很快被染黑。

结局无外乎两条路:要么学乖,主动融入浑浊的潜流,学会在旧例上签下妥协的数字,成为旧体系一部分;

要么,便在体系的合力排挤、编织的过失、层层上报的“不治”考语之下,彻底沉沦,如一片枯叶,沉入帝国官僚档案的最底层,再无天日。

吏房核办的那一行注定不佳的评语,便是盖棺定论,任你当初多么“实务”,也难逃此网。

这并非几个贪官污吏的祸害,而是整个帝国官僚肌体经年运行中产生的沉疴,如同骨骼增生、血脉淤堵,难以根除,只能依赖陈年的“膏药”——那被称作“成例”、“惯例”或“人情”的润滑剂——勉强维持运转之形。

纵是开明的君王、锐意革新的能吏,面对这由无数卑微个体生计、惰性与积习共同筑成的“旧墙”,其力亦如螳臂当车,轰然撞上便化为齑粉,或溅得一身污水,徒留“不通世务”的评价。

此,便是官场千百年循环往复、浊浪难涤的运转规则之核。

窗外,秋风更劲。几片枯黄的银杏叶从枝头旋落,无力地停驻在书斋前的石阶上,很快被风沙掩去大半轮廓,与阶下原本的尘土融为一体,再难分辨彼此。

谢道临重新提笔。

沉水香的气息浓郁,将书房内的每一寸空间,都沁染上沉稳、厚重、不容置疑的千年门阀本色。

历史的尘埃,便在这无数细微的“照例”与不变的旧规之中,默默堆积,无声,亦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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