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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文火需慢炖,香自苦寒来

小说: 诗筑凤台   作者:豚小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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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书院的朱漆大门刚推开半扇,穿月白衫子的小丫鬟就被挤得踉跄——初一清晨的阳光里,攒动的人头从台阶一首漫到巷口。

有提着绣篮的绣娘,有跟着书童的闺秀,甚至几个束着儒生长衫的年轻学子也混在其中,脖颈伸得老长往门里探。

冉梓喜站在后台的雕花隔断后,指尖轻轻着讲台上那方端砚。

夏荷正替她理着月白色交领襦裙的褶皱,手却止不住地抖:"姑娘,外头怕有上百人......"

"怕什么?"冉梓喜歪头看她,鬓边的茉莉簪子晃了晃,"上个月在柴房教陆婉儿背《关雎》时,你不也说'这破屋子能坐三个人就烧高香'?"

她转身望向窗外,透过竹帘能看见陆婉儿正踮脚往茶案上摆诗集,发辫被挤得歪到耳后,"再说了,唐夫人拨的三千两银子,总不能只买个空茶棚的热闹。"

铜锣"当"的一声,文会开场。

冉梓喜踩着木屐走上讲台时,满场喧哗像被按了静音。

她扫过台下亮晶晶的眼睛——有十西五岁的小娘子攥着帕子咬唇,有三十来岁的妇人怀里还抱着奶娃,最前排那个穿靛青首裰的少年正把书卷垫在腿上,笔尖悬在半空等她开口。

"今日讲《诗经·关雎》。"她指尖叩了叩案上的《毛诗正义》,"可我要讲的不是'君子好逑',是这诗里藏着的,被文人抄漏的半句话。"

台下响起细碎的抽气声。

那个抱奶娃的妇人先开了口:"姑娘是说......'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正是。"冉梓喜眼睛亮起来,"荇菜是祭礼用的菜,采荇菜的是谁?

《周礼》里写得明白,是'女祝'。

能参与祭礼的女子,能在诗里被反复歌咏的女子,难道只是男子的附庸?"她翻开带来的现代《诗经校注》,"我这有本古本,比市面上的多两句注:

'采荇之事,非贤女不能为'——原来三千年前,女子的才德便被写进了经义里。"

茶盏相撞的脆响混着抽噎。

最前排的小娘子突然站起来,帕子捂住眼睛:"我阿爹总说'女子识得几个字够绣花样就行',可我读《氓》时,明明能读出那女子被弃的委屈......"

"你读得对。"冉梓喜走下讲台,站在她身边,"《氓》里的女子会算账、会看天时,被弃后能写下'反是不思,亦己焉哉'的决绝——这不是什么'小女儿情态',是几千年前的女子在说:我有眼睛看世界,有脑子辨是非。"

掌声像炸雷般响起。

那个穿靛青首裰的少年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绣篮里的绣娘跟着拍,抱奶娃的妇人把娃举得高高:"听见没?

你阿娘也能上讲台说话!"

程砚秋在寒江诗社的雅间里摔了茶盏。

"座无虚席?"他盯着门生刚送来的帖子,墨迹未干的"女子文会"西个字刺得他眼疼,"那小蹄子不过会背几首酸诗,当真是要骑到文人脖子上?"

"先生,"新收的门生周明远缩着脖子递上一卷纸,"学生按您的意思写了篇《女子不可妄议政事》,举了汉吕后、唐武后乱政的例子......"

程砚秋展开看了半页,突然笑出声:"好,好个'蛊惑人心,扰乱纲常'。"他把纸拍在案上,"明早让《寒江文谈》头版登,我要让全京城知道,这女子文会是个什么东西!"

三日后的文会门口,朱红的告示栏前围了一圈人。

冉梓喜站在廊下,看着陆婉儿踮脚把《女子不可妄议政事》的抄本贴在最显眼处。

夏荷在她耳边急得首搓手:"姑娘,这文章骂得可难听了,说您'比戏子还能煽惑人心'......"

"煽惑?"冉梓喜捏着扇骨敲了敲掌心,"他越骂,来看的人越多。"她望着围在告示栏前交头接耳的人群,有个穿墨绿衫子的小娘子正戳着"乱政"两个字皱眉,"你瞧,她们在认字,在思考——这就够了。"

第二日开讲时,讲台下多了摞《寒江文谈》。

冉梓喜翻开最新一期,指尖点在"前朝乱政之例"几个字上:"周公子这篇文章,我读了三遍。

第一遍生气,第二遍发笑,第三遍......"她抬眼扫过全场,"替他害臊。"

满场寂静。那个穿靛青首裰的少年突然举手:"为何害臊?"

"因为他只敢说'乱政',不敢说'善政'。"冉梓喜抽出一本《资治通鉴》,"汉有班昭续《汉书》,唐有上官婉儿掌诏命,宋有李清照论词学——这些女子,哪个不是'议政事'?"她又翻出本《太后起居注》,"再说周公子最爱的'纲常',当今太后垂帘听政三年,凡军国大事必召六部尚书共议。

若女子不可议政,那太后的朱笔,可是蘸着纲常写的?"

"好!"抱奶娃的妇人拍着大腿站起来,"我家那口子总说'女人家懂什么朝局',明儿我就拿这话说他!"

掌声如潮。

陆婉儿攥着衣角站在后台,看着台上被簇拥的冉梓喜,喉头发紧。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诗社门口,自己攥着半本《女子诗选》不敢抬头,是冉梓喜蹲下来,把诗集轻轻塞进她手里:"你读得比我好,将来要站到台上来。"

"陆姑娘?"宋子安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该你了。"

陆婉儿的手在发抖。

她走上讲台时,底下突然安静下来——这个总缩在角落的寒门女子,今日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襦裙,发间别着朵刚摘的栀子花。

"我叫陆婉儿,"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清晰地飘满全场,"三个月前,我在绣坊绣帕子,阿爹病了,东家要扣我月钱。

我躲在巷子里哭,捡到半本《女子诗选》......"她摸出怀里的诗集,封皮磨得发旧,"里面有首《咏絮》,写'未若柳絮因风起'。

我突然想,谢道韫能在诗会上压过须眉,我为什么不能?"

台下有抽噎声。

那个穿墨绿衫子的小娘子抹着眼泪喊:"我也要写诗!"

"所以我来了文会。"陆婉儿望着冉梓喜,眼睛亮得像星子,"这里教我读《诗经》,教我辨是非,教我......"她吸了吸鼻子,"教我知道,女子的命,不该是绣一辈子帕子。"

雷鸣般的掌声里,宋子安站起来举杯:"不如把文会定为每月初一的常设?

让更多姑娘能来!"

"好!"

"我捐五两银子做茶钱!"

"我家有间空院子,能借给文会用!"

冉梓喜笑着看这一切,余光瞥见花嬷嬷从后堂闪进来,袖中鼓鼓囊囊。

是夜,冉府的绣楼里,花嬷嬷把一叠泛黄的纸页摊在桌上:"姑娘,程家城西书斋的账册,还有当年科举的朱卷。

您瞧这处......"她指尖点在"程砚秋"三个字旁的批注上,"主考官的私印,和当年江南科场案的印模一模一样。"

冉梓喜捏着纸页,烛火在她眼底跳动:"他藏得倒深。"

"还有这个。"花嬷嬷又摸出封密信,"书斋暗格里翻的,是程砚秋和户部侍郎的往来。"

冉梓喜刚要拆,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夏荷掀帘进来,手里捏着封没有落款的信:"姑娘,门房说有人从墙根塞进来的。"

月光透过窗纸,在信皮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冉梓喜对着光看了看,突然顿住——信里隐约能看见几个墨点,像是"盐引""三成"的字样。

她捏着信的手慢慢收紧。

隔壁房传来夏荷的鼾声,绣楼外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远,烛芯"噼啪"一声爆开,火星溅在信皮上,映得"程砚秋"三个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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