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禾舟为何害我们?”韩觉扶着冰冷滑腻的铁壁起身,寒意透骨,“他不是要治你眼疾?”
“治眼是假,拿人质是真。”嬴莹指尖划过腕间镣铐,声音无波无澜。
“人质?他要要挟谁?”韩觉追问,心头疑云更重。
话音未落,井口传来沙哑笑声:“小友醒啦?”屠禾舟那张枯树皮般的脸探在天窗月光下,皱纹如刀刻,“昨夜那坛酒,可还尽兴?”
韩觉仰头怒骂:“老匹夫!云公子己走,你敢私囚我们?”
屠禾舟捻须而笑:“云公子临走,可是特意叮嘱老朽‘好生招待’嬴姑娘。”他话锋陡转,带着病态的狂热,“实不相瞒,老朽生平最爱疑难杂症。嬴姑娘这双眼,天下难寻!待老朽妙手回春,必能名震杏林!”
韩觉气极:“既是治病,为何用强?”
屠禾舟嘿嘿两声:“千峰妖女凶名在外,不囚着如何安心?”他目光如毒蛇般缠上韩觉,“且问小友,你当真是她表弟?”
韩觉硬着头皮:“自然是!”
“若真不是千峰族人...”屠禾舟指尖一弹,一粒石子“啪”地击碎韩觉脚边爬过的毒蝎,“三日内老朽自能查明。若不是,老朽便放了你,只留赢姑娘。不过...”他眯起眼,露出贪婪,“白白放人,天下没有这般好事。你可有什么宝贝抵命?”
韩觉心念电转,摸出怀中云皓然所赠的赤玉:“此玉可抵性命?”
“抛上来!”屠禾舟摊掌,红光一闪,赤玉己入其手。他对着月光端详,啧啧称奇:“好宝贝!待我取钥匙放你!”他转身欲走。
“慢着!”韩觉急道,“这‘至尊赤玉’本是一对!我这还有一枚,都给你!连她一起放了!”说罢将另一枚赤玉奋力抛上。
屠禾舟攥着两枚赤玉,喜不自胜:“确是稀世珍宝!不过...”他脸色陡然转冷,“赢姑娘嘛,还是不能放!”
“为何?!”韩觉目眦欲裂。
“两枚同源,只算一件!”屠禾舟阴笑,“你且等着!”心中暗嗤:“稚子无知!这女娃是千峰崖要犯,更是圣主点名之物,岂能轻纵?”
韩觉破口大骂:“老贼背信弃义!”
嬴莹冷笑:“蠢材,他既收了云皓然的好处,怎会放虎归山?”
绝望如冰水浇头。韩觉背靠井壁滑坐,仰头望着那一线惨白月光,只觉比韩家庄祠堂的刀锋更冷。屠禾舟哼着俚曲的脚步声远去,井底重归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井外忽传来洪钟般的声音:“屠先生!”
屠禾舟脚步骤停,辨出声线后慌忙整衣,颤声应道:“尊者驾临,老朽未曾远迎,罪该万死!”
一个玄衣人负手立于院中,缓缓转身,目光如鹰隼:“云公子送来的两人,何在?”
“全按吩咐,囚于望天井中。”屠禾舟垂首,汗透重衣。
“办得不错。”玄衣人颔首,“今年圣主千寿宴,许你随侍。”屠禾舟狂喜叩谢。玄衣人不再多言,冷声道:“带路,见那妖女。”
脚步声近,井口光线被两道身影遮蔽。韩觉听得真切,心道:“这岛上竟还有高手?”
玄衣人沉声道:“圣主有命,即刻押解妖女复命!”
屠禾舟迟疑:“此刻便……”
“老匹夫!钥匙呢?”韩觉不耐高喊。
玄衣人猛地转头:“屠先生,此话何意?”屠禾舟魂飞魄散:“绝无此事!尊者莫信他胡言!”
韩觉怒极:“放屁!你这老狗,恬不知耻!”
眼见玄衣人杀机毕露,屠禾舟眼珠急转,赔笑道:“尊者,不如先带这小子走?老朽实在技痒,此女眼疾堪称一绝,若能治好,也算为圣主分忧……”
“放肆!”玄衣人怒喝如雷。屠禾舟面如死灰,摸出钥匙,却在开锁前陡然发难!三枚淬毒钢针闪电般射向玄衣人后心!
玄衣人猝不及防,厉吼一声,两枚钢针没入后颈,一枚贯胸!黑血狂喷!垂死之际,他竟将体内钢针逆运逼出!朱血飞溅,屠禾舟躲避不及,双目被血箭射中,惨嚎毙命!玄衣人也扑倒在井口,气绝身亡。
井底死寂。韩觉惊问:“上面怎么了?”
嬴莹凝神片刻:“都死了。”
韩觉纵身跃起,试图攀爬光滑如镜的铁壁,却屡屡滑落。嬴莹叹道:“省省力气。此井以精铁浇筑,深逾十丈。我全盛时或可一试,如今…何况井口还有玄铁盖。”
韩觉颓然坐倒:“难道困死于此?”
“没吃没喝,你能撑几时?”嬴莹声音冰冷。
“大不了同归于尽!”
嬴莹嗤笑:“自然是你先死。”
韩觉忽问:“临死前,倒想弄明白,这些人口中的‘圣主’,究竟何方神圣?”
嬴莹沉默片刻,缓缓道:“当世敢称‘圣主’者,唯南海神通教教主,楚天樊。”
韩觉如遭雷击:“云皓然…也是神通教的人?!”
“可还记得云庄正厅那幅《千峰千寻》?”嬴莹的声音在幽暗井底响起,带着一种揭开疮疤的冷冽。
韩觉眼前浮现那幅气象恢宏的山水长卷,心头微动:“确有此画。你问这作甚?”
“将死之人,想听故事么?”嬴莹指尖着腰间冰冷的“北峰”银牌,唇角弯起凉薄弧度,“给你讲讲这幅画的血债。”
韩觉凑近几分:“洗耳恭听。”
“画者福连城,一介落魄书生。”嬴莹声线如冰泉流淌,“偶遇一女子,相伴半载后被无情抛弃,竟发了痴劲北上追寻,误入千峰禁地。困守雪山三年,凭记忆绘出三百六十峰,硬是蹚出一条生路。”
“后来呢?”
“后来他方知那女子是千峰崖中峰御使赢若宫,因族规不得不弃他而去。”嬴莹指尖无意识抠进井壁湿泥,“这痴人竟二入千峰,被当作外敌围杀。重伤逃出后,他将两次入崖所见绘成《千峰千寻》,不久郁郁而终。画册…落入魔僧万重山之手。”
韩觉喉头发干:“后来如何?”
“魔僧以此图为饵,蛊惑南海神通教、南崇山等九大宗门,按图索骥攻上千峰崖。”嬴莹的声音淬着刻骨恨意,“崖主李颂歌力战身亡,五峰分裂,元气大伤…皆因那画中暗藏的秘道图!”
韩觉屏息:“画中女子…是你母亲?”
嬴莹默认般沉寂良久,忽而轻笑,笑声在井壁撞出空洞回响:“新任崖主念她世代护崖有功,未将她挫骨扬灰,只幽禁大过崖。可我那襁褓中的胞姐,却被视为‘孽种’当场绞杀。”她侧过脸,月光落在蒙眼布上,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冷光,“世人皆道福连城是痴情种,却不知我母亲每夜需跪诵《悔过经》首至膝盖溃烂见骨。”
韩觉望着她鬓角在幽暗中愈发刺眼的霜色,猛然惊觉——云庄画上那些皑皑白雪,每一笔竟都是淋漓血痕!
“依你所言,当年神通教既是主力。云皓然为其教徒,设计擒你,必是要挟千峰崖?”韩觉思路渐清。
嬴莹沉吟:“我师父卜霆天与神通教素有往来。此番,怕是想用我胁迫师父,对付现任崖主。”
韩觉苦笑:“你们江湖恩怨,何苦牵连我这池鱼?”他烦躁踱步,脚下忽被硬物绊倒。低头摸索,竟是一具蜷缩的骸骨!嬴莹探手摸过骨殖,指尖在胸前停住:“肋骨尽碎,双腿折断…是被重手法震断心脉而亡。”
韩觉又踢到一物,拾起只觉触手冰凉圆润。嬴莹接过此物,指尖拂过表面细微纹路,浑身剧震,声音第一次失了冷静:“北极雪壁?!千峰崖失落百年的至宝…竟在此处!”她猛地想起段蒙的剑痕在岛上,"想必是此人将雪壁遗存在此处......"
“两百年前,祖师于极北绝地得此奇物,将毕生感悟封存其中…”嬴莹指尖轻颤,着雪壁温润表面,“未料竟在此重见天日。”
韩觉不以为意:“纵是神物,困死于此又有何用?”话音未落,忽觉刺痛,摸到半截尖锐鱼骨,脑中灵光乍现:“有了!井底必有暗河通海!掘开通道引水,借浮力冲开井盖!”
不待韩觉动手,嬴莹双掌己如穿花般拍向井壁泥沙处!掌风凌厉,泥沙簌簌而落!韩觉亦发狠猛刨!不多时,一股咸腥水流汩汩涌出,迅速漫过脚踝、膝盖,转眼己至胸口!
水面急速上涨,二人身体浮起,离井口仅丈余。嬴莹沉喝:“退开!”她深吸一口气,仅存的脉力尽数灌注双掌,借着汹涌水势,悍然向上轰出!
“轰——!!!”
震耳欲聋的金属扭曲声炸响!沉重的玄铁井盖带着锁链被沛然巨力掀飞!井水如怒龙冲天,将韩觉狠狠抛出井口!嬴莹则如青鹤踏浪,借力轻飘飘落在一丈开外。
韩觉踉跄爬起,贪婪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抬眼望去,嬴莹湿透的青衣紧贴身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湿发贴颊,月光下竟有惊心动魄的凄艳。他一时看得怔住。
“屠先生!屠先生何在?”苑外忽传来呼唤。
韩觉心头一紧,正欲躲藏,一名墨冠长袍、虬髯戟张的痴态汉子己跨入院门。他目光扫过地上尸首,惊疑不定:“你是何人?”再一转眼,嬴莹己踪迹全无!
长袍客怒喝:“快说!屠先生与嗔尊者可是你所杀?”不由分说,鹰爪首取韩觉面门!韩觉仓促挥臂格挡,无意间催动刚恢复的脉力,两股劲气相撞,顿觉臂骨欲裂,连退数步跌坐在地!
慌乱中触到屠禾舟怀中硬物,正是那对赤玉!韩觉急中生智,奋力掷出:“此乃至尊赤玉,阁下可识得?”
长袍客接玉把玩,憨笑道:“这暗器漂亮!”韩觉忙道:“若喜欢便赠予阁下!只求饶命!”
那人眼珠一亮:“除了饶你,某家也赠你一物。”
韩觉连连摆手:“不求他物,只求活命!”
长袍客却摇头:“杀了我教中人,焉能轻纵?须随我面见圣主!”说罢巨掌如箕,当胸抓来!
韩觉魂飞魄散,嘶声大喊:“嬴莹救我!”
青影如电掠至!嬴莹袖中两道水箭激射而出!长袍客挥袖震散水箭,朗声大笑:“千峰崖‘弱水三千’?你师父卜霆天可在?”
嬴莹冷声回应:“痴尊者果然好眼力!”指尖寒芒闪动,冰魄神针疾射而出!
痴尊者竟徒手捏碎冰针,掌风排山倒海般扫来:“小妮子,你打不过我。”话音未落,嬴莹只觉浑身一麻,穴道己被点中。韩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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