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蛇的一台车在工厂大门外面的路口停着,朝大门一边的车玻璃和车上面的警灯已经被砸得稀巴烂。几个个阿蛇蹲在警车后面,防止被工人们扔的石头砖头啤酒瓶砸到。一个阿蛇不敢露头,拿着喇叭朝天喊道:“工友们,你们这样是错误的,是犯罪行为,大家立刻解散,不要聚集,不要搞破坏,不要继续犯错误。”
“省省吧,你们喊半天了,累不累。我们就三个要求,一是对香港佬的犯罪要处理。二是要总厂给我们道歉赔偿,宿舍装电风扇,三是不追究我们工人。”黑暗中,躲在一大群人里面的工人代表回答道。
除了漆经理,其他的主管,不管他们是不是香港佬,都跑了。有几个没有跑的被打的头破血流的趴在墙角动都不敢动。大家把工厂砸了个稀巴烂,所有玻璃窗打烂,把机器推倒,主管的办公桌和柜子被砸开,很多人都在里面寻宝。然后停电了,整个工厂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工人搞坏了电闸还是外面的人给我们断电了。有人在大门前面点火,一群人犹如参加狂欢节一样,把工厂的原材料和桌椅板凳丢进去烧。
一个多小时后阿蛇来了,工人们涌到门口对峙,这时候士多店老板就倒了大霉,他吓坏了,正准备把卷闸门拉下来,被激发了火气的工人们不知道谁带头,一拥而上,大家三下五除二的解除了老板的反抗,把他的啤酒瓶,凳子等等当成武器,扔到警车上面,顺便吃他的喝他的。
从小看了那么多战争电影,我以为自已应该是一个英雄,可是事到临头,我才知道我是一个狗熊。看见工人们把一件自已占理的事情,活生生搞成一件打砸抢事件,心里一阵一阵的害怕。这个事情的起因是我告诉阿才,阿苗被香港佬,这才引发的,我担心警察会不会把我当成首犯抓起来,我要防着一点。
趁着大家还兴奋的起哄,借着黑暗中的一点亮光,我偷偷的跑回宿舍,拿出旅行包把所有东西装上,把草席和水杯毛巾牙刷衣服架子这些杂物一卷,放在塑料桶里面,背上旅行包拎上塑料桶,来到后门,拿出准备好的锤子,把门上面的挂锁砸开,出门以后把锤子往门外的小水塘里面一丢,一路头也不回的跑了。
刚刚走出小路,来到107国道旁边,一台中巴眼疾手快的带着一阵风停在我面前,售票员把头探出来喊道:“靓仔,南头关两块两块,里面有位。”我二话不说,一个跨栏动作上了中巴。
中巴车七扭八拐的来到了南头关,我没有理会那些像苍蝇一样围绕着你问你要不要边防证的潮州佬,拿出上一次办的一年有效的边防证,跟着人流走过检查站,顺利进入深圳特区。
关口里面的停车场,一大片中巴在揽客,“蛇口两块,蛇口两块,马上开!”
“上海宾馆五块五块,有位有位!”
“火车站,最后一趟,最后一趟啊。”
为了给乘客强化马上就走的误导,司机还不停的踩油门,中巴的柴油发动机喷出一阵一阵的黑烟,整个停车场乌烟瘴气,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柴油味道。。
记得带我来的鹿姐好像在上步工业区,应该离上海宾馆挺近的,去上海宾馆吧。我上了一台去上海宾馆的中巴,坐上车,松了一口气,脑子里面就像打了麻药一样,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已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会这样,就是本能想逃避,本能的的准备找鹿姐这个曾经帮助过自已的人。
“上海宾馆到了,靓仔你不是到上海宾馆吗,到了。”售票员喊我。我下车一看,这是什么地方,完全不认识啊,正要回头理论,中巴车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我拎着塑料桶,背着旅行包,按刚才中巴的路线倒着往回走,走了好半天,看见上海宾馆的招牌了,这才明白中巴确实给我拉倒上海宾馆了,只不过拐进了旁边的小路,没有走深南大道。
问了一个人,他知道上步工业区在哪里,可是鹿姐的那个工厂就不知道了,我按照他指的方向,带着行李走了好一会,发现自已可能迷路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了,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问了,路边的楼房大部分都已经熄灯,黑黢黢的压迫着你的神经。
我茫然了,整个深圳除了我刚才要逃避的阿才,阿苗,阿慧,周姨这些曾经的同事,我只认识鹿姐一个人,可是这么晚了,工厂肯定关门了,再说了,我无缘无故又去麻烦鹿姐,合适吗?我突然犹豫了。
一阵饥饿的感觉从胃里面涌上来,嘴巴也是渴得冒火。我浑身出冷汗,一阵难受,蹲着大口喘气,好一会才缓解。默默地拐进手边最近的小区,随便找了一个楼道,脚步发虚的一步一步爬上楼顶天台,在上面巡视一小圈,没有人,像是新的小区,天台比较干净。我把行李放在角落,又下楼找到垃圾屋边上的浇花的自来水龙头,美美地喝了一肚子,那口感,比平时的可乐还甜。
把草席铺开,旅行包当成枕头,月亮在头顶斜挂着,把柔和的银光撒到地上,远处零零星星的高楼大厦,在月光的投影下,就像是海市蜃楼的仙境,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深夜的深圳确实很美。我躺着注视着远处上海宾馆那里的一片灯火辉煌,要是平时,这个时间,那些香港佬应该在过着花天酒地的夜生活吧,我和阿才他们应该喝了啤酒可乐,也吹水完了,正在麻木的等着进入梦乡。可是现在,我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连夜出逃,茫然无路,要睡天台,要喝自来水,身上和乞丐一样臭,完全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我从小不是学霸,从来我就不突出,没有才艺,没有体能,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我明明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一个废材,一个希望自已可以平平淡淡过日子的人,为什么我的生活总是要给我各种惊喜?
我坐起来,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哭了。我耸动着肩头,压低声音哭着,生怕被小区的人听见。
那天晚上,要是真的有人听见,他会以为是一只受伤的野猫在低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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