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骨骸渐渐成灰,葬礼结束。
李修道原本已经摒弃的杂念又开始翻滚,原本坚定了的想法,随着参加了葬礼,竟然开始动摇渐渐崩塌。
主动向众人说了一声便纵身离去。
先是前往福祥居买了些饭菜,拎上食盒前往了后勤部。
秦老穿着灰色的棉衣,正在炉子旁烤着火,炉壁上放着热水壶,见到李修道后,秦老脸上浮现出几分喜悦,拍了拍旁边的坐垫。
这里仿佛与整个镇诡司的气氛格格不入,始终都是安定又和谐。
没有因岳进心的死而受到任何影响。
“有酒有肉?”秦老动了动鼻子,闻到了熟悉的酒香。
“没错。”李修道点了点头。
“边吃边下来几盘。”
秦老走到桌子旁,将红棋重新归位,跃跃欲试。
“来吧。”
两人飞快落子,甚至不需要思考,秦老偶尔会拿起酒壶饮上两口,拿起竹制筷子夹上几口牛肉,细细咀嚼脸上浮现出十分惬意之色。
一个多小时过去,李修道连输六局,而且棋局结束的速度越来越快。
红棋的车,从千里之外,诛杀了黑棋的将。
李修道一败涂地。
“再来。”李修道开口说道,略带几分浮躁。
“你的心不定,再来多少次结果也还是输。”秦老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烧刀子,酒气上涌脸颊变得有些红润。
李修道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眼底多了几分迷茫。
他还是因为岳进心的死而介怀。
“来,跟老头子我说说。”
李修道没有犹豫,将昨夜的战斗景象说了出来,其中包括他的犹豫对于战斗结果的影响,以及岳进心慷慨的赴死。
整个过程,他没有任何隐瞒。
“你认为是因为你的失误,才导致岳进心的死亡?”
秦老晃荡着手中的酒缸,脸色平常的问道。
“岳司主的死亡,与我的犹豫失误存在着联系。”李修道说道。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在道途上命运也属于难以掌控的因果,更何况你只是区区养气境界的法修,你对他的影响,本就是属于岳进心命运的一环,他昨夜会死本就是他命数已尽。”
“命运吗?秦老你信命吗?”李修道自然不会被如此简单的说服。
秦老思考了一会,联想起自己曾经的经历。
“曾经我不信,可现在我信了。”
“我曾跟你说过吧,我有个女儿,她从小发誓要修行武道,但同样她也测出了法修的天赋,我自己本身就是武修,自然知道武修的危险与弊端,我当然是不想让她走我的老路。”
“后来呢?”
“当时的我十分强硬的将她送到了皇都旁的天心宫,让她走上法修之路,购买丹药帮她打下基础,可有次我外出执行任务,可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转修为武修,并且已经突破了二境锻脏境。”秦老说道。
“我记得法力和气血不能共存吧?”李修道反问。
“没错,唯有主动散去多日苦修打坐修得的法力,再以气血重新洗礼身躯花费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转修期间需要忍受难以形容的剧痛。”
秦老说道此处,脸上浮现出犹如实质的悲伤和后悔,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变得历历在目,这是他一生无法释然的苦果。
“您老,任务执行了好几年吗?”李修道问。
“总共大概花费了十年左右的时间。”
“你看,我花了几年的时间严盯死守都无法干涉女儿的命运,你又怎可能因为一念的犹豫,就干涉了岳进心的命运。”秦老继续劝慰道。
“谢谢。”李修道轻声感谢秦老的劝解。
“你倒也不至于背负太大的负担,毕竟真正导致岳进心死亡的缘由是三次服用疯血丹完全透支了生命本源,是因为他自己做出的慷慨选择。”秦老继续说道。
李修道也能想通这个道理,对于岳进心的死亡,他并不算背负主要的责任,可做为感性的人他在见到岳进心从有血有肉的人转变为一捧苍白的骨灰,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的背负些许的压力。
“常言道,命运无常。”秦老苦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对过去的追忆。
当年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他才会与女儿决裂,至今没能修复关系。
“可我从不信命啊。”李修道在心中暗道。
转念,李修道又说道。
“那秦老你有想过,她为何对武道那么执着吗?”
“从小性格就不像个女孩,长大也是那个跳脱的德行,肯定是因为不喜欢打坐修炼,就喜欢武修的打打杀杀。”秦老毋庸置疑的说道,语气十分笃定。
他的语气仿佛这就是答案,如同做为家长的“权威”不容挑衅。
“有没有种可能,她是想成为像她父亲那样的英雄。”
“像我?”秦老有些不解。
“保境安民,护卫一方平安。”李修道说道。
在孩子小的时候,父母很容易成为他们的榜样。
“因为我吗?”
秦老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这是他思考过却无数次否定自己的可能,根源在于他不想自己的女儿走自己这条注定艰辛的道路,而他不想否定自己的道路上个错误。
当初,他和兄弟走上这条路,可现在就只剩下他还活着
他可以不顾生命的奉献一切,可他的女儿不行
“可能吧,毕竟你是她的心目中的英雄。”
李修道的话语留有余地,这只是他的猜测,不代表真相。
“你这个猜测可能是对的可能就是真相。”
秦老将酒坛放在旁边,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脸上的皱纹汇聚在一起,像是个无依无靠的小老头,口中不断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他装傻了很多年,却突然被李修道点醒。
“是啊,她只是想像父亲的那样包围一方平安。”
“是啊,她只是想成为心目中的英雄。”
“可我不愿她走上这条绝路。”
秦老缓慢的摇头,眼眶渐渐的发红。
他曾经吹嘘了自己许多的过往,也在熟悉后向李修道说了很多这辈子的悔恨之事。
可实际上那些过往、那些悔恨,早就被时间揉碎,在心中渐渐的释然,变得不再那么在意,变得微不足道。
秦老曾向李修道说过千万件过往,可与女儿恶劣的关系,才是那根哽在心头无法融化的那根尖刺,每次回想都带来阵阵心痛。
“如果在十年前,有人告诉我她是因为我才坚持修武,那我当年肯定不会前往青阳镇困守终生。”
“时也,命也。”
秦老语气略有几分感慨,倘若当年他没有选择前往青阳镇,自然也就不会从李修道口中听到这番话,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无法反抗。
“现在也不晚,只要想做一切都来得及,来年开春我打算前往红石城,不如您老和我一起出发?”
李修道却不这么想,他来自于科学主宰一切的世界,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所以他骨子里对所谓的命运、因果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对其发起挑战的念头。
他这人从不信命。
“真的来得及吗?”秦老问道。
“当然。”李修道立刻回答。
“她会不会不愿意原谅我,会不会已经?”秦老的眼神变得犹豫,从离开皇都的那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与女儿产生联系。
“她当然会原谅你,而且我相信她也在皇都等你回家。”李修道再次说道。
“是吗?回家。”秦老明显的出现了几分动摇。“好,回家!”
“原来是在劝你不要过于介怀,却不想被你点破了心中的疙瘩。”
秦老有些感慨的说道,事实上新年那天,他酒后与李修道提及女儿,就证明了他心中的动摇,李修道的对话不过是添了一把微不足道的火。
李修道立刻与秦老开始商量离开青阳镇的计划。
从物资角度出发,延伸到具体前往红石城的细节。
直到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李修道才提出离开。
前段时间,李修道还以为这个世界没有月亮,可这段时间他才发现,其实这个世界是有月亮,而且每次出现都是满月,从未有过弦月。
这不科学,很不科学,甚至在白天偶尔也能看到朦胧的满月。
当然,大部分夜晚,都没有月亮。
回家的路上,李修道悄然捏住袖口中的阳炎符。
嘎吱一声,李修道推开房门,手指曲弹火苗将油灯点亮。
桌面上,多出了个黑色的信封,旁边则是王大猛留下的字条。
字体狂放大气,不拘一格,略微有些丑。
‘岳司主,生前留给你的信。’
李修道仔细分辨,发现字迹没有问题,这才拿出书信进行阅读。
两分钟后,李修道弄清楚信上的内容。
‘一,岳进心委托他将自己的骨灰送到红石城·镇诡司·宋巡使手中。’
信中说这位宋巡使是岳进心的师傅,传授其武道功法,引领他走上正途,从诸多介绍带有夸赞的文字中,李修道能够感受到岳进心对这位授业恩师的尊重、崇拜。
‘二,做为求助帮忙的代价,岳进心给予了李修道二百功勋。’
当然由于岳进心已经死亡的缘故,这笔功勋提前就已经付清,而李修道也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前往红石城本就是李修道的计划,送一下骨灰本就是顺路的事情,哪怕岳进心没有给予他两百功勋。
岳进心将自己余下的功勋,大部分赠送给了几位大队长,其中那根蓝色的长棍,则赠送给了暗堂队长。
那根长棍名为蓝魔,能够增幅气血造成的杀伤效果,品阶一品上。
李修道脸色略微变得有些沉重,是因为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
‘我曾见过诸多的法修,他们从精气神以及天赋都不如你,从你在山谷中展现出多重符咒叠加技巧的时候,我便确信你会有个光辉的未来。’
‘在最后的最后,我想祝你未来长生不死,见证云起潮落。’
‘愿你,去见证那些我从未见过的高峰和景色。’
从最后的几段文字中,李修道感受到了关心和祝福,那是来自于前辈没有任何私心,真挚的祝福可这种真挚的祝福却会让李修道想起自己的失误。
他可以说服自己,他的失误造成的结果并不恶劣,也可以认为岳进心的死其实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李修道更加明白
错误可以改正,但错误导致的结果却无法扭转。
他前往制符室,将纸张铺平,拿起符笔,在上面写了个慎字。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李修道的内心重新变得平静。
“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您放心,在来年三月前,我会尽可能的保护青阳镇”
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忽然认识到了自己的虚伪,因为岳进心已经失去生命,从最直观的角度而言,青阳镇怎样与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青阳镇怎样,对于岳进心都没有任何影响。
他的话,更像是种逻辑的自洽,让他做为原谅自己错误的理由。
李修道站起身,重新看向了书信的末尾。
“那我就替您见证下那高处的风景。”
他将那封信件重新收起,放到了个手边的木箱。
这个木箱不大,高度大概有二十厘米,长度在四十厘米。
里面装的都是李修道的珍贵之物。
其中包括,王大猛和叶梅梅新年送的那两件新衣,以及这封来自于岳进心的书信。
李修道回到静室内,原本今夜他打算尝试下淬炼整根脊椎骨。
根据大师级清心诀的反馈的记忆,脊椎骨要比四肢骨骼更为脆弱,而且内部隐藏着比较重要的神经,不能再用双倍清心波进行淬炼,只能退一步用正常程度的清心波。
可现在他的心思不算平静,只能通过提炼法力打发今夜的时间。
翌日,清晨修为再次向前进了两点。
【修为:养气十重蕴体一重 27200】
游戏系统,悄然开始结算。
求生点数的余额,向上跳了四点。
目前,李修道已经积攒了十点求生点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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