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楚子航第一次来路明非的家，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房子坐落偏僻的郊区，在野蛮生长的杂草堆中有一条行人踏出的小径，其上流淌着新结的水珠，穿过丛林后就能看见路明非的家。独栋的小楼上爬满了蜿蜒缠绕藤蔓组成的绿幕，建筑的样式也与常见的白墙平楼不同，明显的欧式建筑风格，可油漆已经褪色，装饰也残破不堪，加上阴森森的藤蔓，月光洒在大地，看上去就像是个恐怖游戏中经典的洋馆。
说实话还不如干脆就是一面干脆的平墙，至少不容易爬满这些植物。路明非有时从学校回家晚了看到这幅场景也抱怨过。楚子航问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把它清洁一遍，刚好他的言灵还是君焰。
那时候路明非只是低着个头，说记忆中的房子就是这幅摸样，贸然把它改变就像是亲手抹杀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孤独的只能蜷缩在角落的孩子已经被我抛在过去的房子里，但至少我还想留个房子给他。”
楚子航很想说你现在也挺孤独的，但看到路明非那低落得像是个被遗弃在路中间的败犬模样，转而开口道
“我也很想把当初和爸爸在一起的房子一直保留下来，可惜它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们。”
“它后来被转租了出去，被不认识的人改造成了陌生模样，可我却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阻止他们。”
“你还能保留它在记忆里的样子”
楚子航停顿了一会儿
“挺好的。”
“师兄是在安慰我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路明非抬起头对着那个不会安慰人的家伙咧嘴笑了笑
师兄？
楚子航没有把疑问说出口，他只是察觉到这样的感悟不可能在一瞬间就能阻止。
在每一个路明非回家的夜晚，他凝视着房子时流动的心，这份情感被牢牢地锁住从未说出口，直到遇到了相同的自己时才如同泄洪般地宣泄。
即使掌握了弑神的力量，也还是个渴望与人交流的孩子。
虽然觉得被人叫做师兄有些微妙，但楚子航也没有否认。可能是被突然的思绪打断了时机，也可能他对路明非这样叫自己时，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路明非也是如此，长达三年不与人交流让他的社交能力孱弱无比，即使在极度压抑的最后是宣泄也要有个击碎城墙的时间，可偏偏面对楚子航时这一切能够自然地脱口而出。
就像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冒险一样。
噢，他们当然经历了，两人最后将这种亲近归结于那场雨夜。
时间回到现在。
路明非和楚子航推门走进了小楼，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恐怖游戏中经典的华丽家具。能让人感到温柔的橙色暖光照亮了房间，路明非熟练的将翻转摆放的拖鞋踢正，楚子航也从旁边鞋柜中拿出双摆放规整的拖鞋。
走过瓷砖覆盖的客厅，无视在奶白色沙发上的外套和茶桌上胡乱堆砌的漫画书。经过餐桌，一眼就能看到厨房里那种只有自己觉得的规整，换言之，就是在外人看起来很乱的调料摆放。
路明非曾大言不惭的吹嘘说这是混乱中的规则，太极之道，楚子航懂都不懂。
爬上二楼，进入左手第一个房间，意外的没有展现出一楼的那种太极之道。床的旁边摆放着一件木质的书桌，上面摆放着两台大屁股电脑屏幕，加上桌前的两把椅子，这就是全部了。
他们轻车熟路地坐上椅子打开电脑，在等待电脑开机的间隙楚子航扭头就能看见路明非惬意地在椅子上伸懒腰。
雨夜后的两年间，路明非答应了楚子航的请求，每天都带着楚子航训练战斗技巧。最开始还有些健硕的黑衣人接他们到专门的训练场地，楚子航的村雨也是交由他们打造的。
可渐渐地，黑衣人出现的频率越发降低，路明非只好把他带到自己家面前的空地开始对练。每当楚子航被打得灰头土脸休息时，路明非都会拉他上楼去打游戏，美其名曰锻炼意识。
这些年他们玩遍了众多鼎鼎有名的大作，战地、最终幻想啥的。前一种楚子航还能解释为练枪法，后一种类型，他实在想不出玩回合制能锻炼什么，不过没关系，路明非会帮他编出来，说是锻炼对战斗资源的管理意识。
那些他们在学校里听闻过的，那些男生在课间吵的热火朝天的，那些孤独的他们未曾体会的，都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被弥补。当喊杀声穿透屏幕，当BOSS的压迫感紧追其后，他们就像所有少年那样肩并着肩，双目停留在眼前小小的方块之上，为之激动，为之雀跃。
仅在这片狭隘的天地，他们没有背负沉重的未来，不是混血种，也不再孤独，度过奇迹而平凡的每一天。
留到最后被他们一直保存游玩的游戏是星际争霸，它以操作的上限极高著称，虽然在混血种的体质下不算什么，但对抗时复杂局面的思考与分析让它能为少年们持续提供乐趣。
“老唐今天不在线啊。本来还想拉他玩玩三人战役的。”
身旁传来路明非无奈的叹气
“人家要工作的，现在美国还是下午吧。”
楚子航则提醒道
老唐是他们在星际上认识的朋友，他偶尔会爆发出意外的操作所以被拉进了三人群。只是平常形态还是太鸡了，路明非一般都用红点和他玩，楚子航还正常点，他只是用单手而已。
不过老唐人还挺有意思的，得知楚子航要到美国读书后整天嚷嚷着要带他吃热狗。路明非说就不能吃点其他的吗，老唐嘿嘿一笑说自己就请得起热狗，顶天了加两杯可乐。
鼠标与键盘的敲击声回荡，指令输入快得几乎要叠在一起。而他们在这样复杂的局面计算下居然还有余力去聊天。
“老唐天天说带我们去吃热狗，怎么感觉还没人家流浪汉吃的好。”
“他是花钱太大手大脚了，以他的操作水平，不至于混成这样。上次还说要开车带我们环美来着。”
“我是真怕他开车到一半没钱加油了，难道他的钱都用来攒油钱了才导致天天吃热狗？真是有情有义的铁血男儿。”
“等我到了美国还是找他吃顿好点的吧，营养结构这么单一，即使是混血种也会虚弱的。”
“楚少拉兄弟一把！”
“你工资又花完了？”
路鸣泽从两年前起就消失了，连同卡里打过来的钱。初中的路明非虽然整天被锻炼得不形，但好歹每天有豪车接送，饮食也是被精心打理的。
上了高中以后路明非只能找点兼职养活自己，明天打工还得回家做饭，路明非感觉自己都快练成中华小当家了。楚子航倒是提议过来他家吃饭，也不缺双筷子，但路明非还是拒绝了，说是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但偶尔也会舔着脸想蹭一顿。
“这个倒没有，庆祝你考上了卡塞尔嘛！”
“居然是被庆祝的人花钱啊。”
“要我请的话，只能给你多加一颗鸡蛋咯。”
“那待会出去吃点吧，这地方外卖也不敢来。”
“好嘞！”
伴随着话语落下的是路明非最后一次敲击鼠标的声音。
“打完收工，gogogo rush b！”
路明非飞快地关上游戏客户端
B，众所周知，当然是指的BURGER KING。这是他们在打反恐精英时路明非灵机一动想出来的白烂话。楚子航一直没能理解哪里好玩了，但路明非倒是一直乐此不疲。导致他们每一次出去吃点好的就都是汉堡王。
其实自己完全可以请高端的西餐厅，可路明非每次都是兴致勃勃地喊着rush b就冲了出去。只能说，真不愧是能和整天喊着热狗的老唐混到一块去的男人。
楚子航无奈地摇了摇头，迎接自己星际争霸单挑的第一百次失败。
走下楼梯，顺手把路明非打开的门关上。楚子航回望这栋外表阴森的小屋，此时他忽然理解了路明非当初为什么不想把这碍眼的藤蔓驱逐。在这里度过的两年，自己也对这样的景色变得无比熟悉，房子旁边的空地训练的痕迹，经常给村雨做保养的草坡，那道自己和路明非走过无数次的小径，每次被露水沾湿路明非都会抱怨早晚要把这破草拔掉，可直到现在他们也旺盛的生长着。
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十几年竟然比不过在小楼两年，楚子航在城市里没有什么熟悉的建筑，每当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被高楼覆盖的人群总会有一种疏离感，非要说熟悉的话只有那家汉堡王，可那也是这栋小楼带给他的。
楚子航又把头转了回来，看见站在月光下等待着自己的路明非。
他们不可能不前进，卡塞尔，混血种，卵，有太多的秘密还未查清。人总是要成长，总要抛下过去的自己，楚子航以为已经把雨夜中无力的自己遗弃，可直到要出发卡塞尔才发现另一个在小楼的自己。前进就是更生，如果改变不可逆转地到来，那么至少要把过去留在记忆中永恒。
“我先去卡塞尔会打下根基。”
“怎么搞得和黑帮抢地盘似得。”
“所以......”
路明非打断了他的话语
“当个学生会长什么的就差不多了吧，不要真搞成热血高校啊。”
“等到寒假回来我们接着继续，上次游戏还没打完呢。”
说话间，路明非将杂草从拨开
“出发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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