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孩子，他想要像曾经路鸣泽那样去帮助他，可当路明非将手伸到那个男孩肩膀的时候，却像是触摸到了空气一般穿过了他。
这是既定的过去，任谁也无法改变。
恍惚间，好像有一道声音在路明非的耳畔响起，他立即抬起头环顾着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却只能看见窗外仿佛无穷无尽的雨落。
路明非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很久，他没有办法触摸到那个男孩，自然也无法改变这一结局，路明非只能像是旁观者一般，沉默着看完了整个流程。
没有路鸣泽，也没有帮助，男孩低垂着头，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他向着施暴者的反击并没有成功，在对方叫来了家长之后，叔叔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而与其他家长争执，讪笑着为男孩答应了一堆不公的条款。
反正也不是他去执行。
路明非站在窗前，场景在不知不觉间换成了一间小学的教室，男孩低垂着头提着拖把和水桶走过欢笑离校的同学们，在昏黄的夕阳下空无一人的教室中，他沉默地打扫着卫生。
能够容纳将近六十人的教室自然不是一个小学生能够迅速打扫完成的，时间在男孩沉默地清洁中逐渐流逝，连窗外那昏黄的夕阳也化为了黑暗。
现在的校园，别说是其他学生了甚至是老师都已经离开了，唯一还在这里的，除了大门前昏睡的保安老头，就只有一个背着大大书包从校门中走出的男孩。
路明非跟在他的身后，如果可以，他想要和这个男孩说话，哪怕自己不能接触到他，至少也可以让他不要这么孤独。
但就连这种小事他也无法做到，路明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背着明显过于庞大的书包，亦步亦趋地走在街道上。
当他回到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存在时，飘散在街道半空之上的美妙饭香也早已经冷却多时，打开那道铁门，叔叔从坐在沙发上拿着报纸朝着门口瞥了一眼，没有说话，而婶婶则是莫名其妙地发起了火，指着男孩的脑袋数落了起来。
所说的，也无非是这么晚了才回来是去哪里鬼混了之类的话语，虽然只是一个小学生，但在她的眼中似乎已经拥有了独自上下学与出去鬼混的能力。
男孩没有回应，只是低垂着头默默承受着批评。
他已经接受了命运，作为衰仔，这样的事情不过家常便饭。
良久，婶婶好像终于从愤怒中回过来神，指示着男孩去写作业，将那扇隔绝了客厅与房间的门狠狠地摔到了关闭，而男孩只能看着冰冷的饭菜在房间的缝隙中消失。
他环顾了一眼房间，有着双层的铁架床，那个名为表弟的存在并没有在这里，他似乎是去上补习班了。
和被放养的男孩不同，作为叔叔婶婶亲生孩子的表弟自然有着更高的期许，在被从学校接回来，吃完了那温热的饭菜之后，就紧跟着去了补习班。
房间空无一人，充斥着冰冷的气息。
男孩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拿起巨大书包里的作业本就抄写了起来，那堆积如山的作业当然不可能是一个小学生的家庭作业。
他是在帮着其他在班级上有着更高地位的孩子们写作业。
那个名为帮助打扫卫生的惩罚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惩罚，而是象征着男孩的地位在班级中的一落千丈，从一个普通同学，变成了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可怜虫。
反正也不会有人为他不平。
就连那个打扫卫生的惩罚，哪怕预定好的时间到了，其他人也没有接手的意思，只是如同约定好了一般，将所有的责任统统丢给了男孩。
他们还要去玩耍呢，怎么可能将时间消耗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如果男孩不做，他们也会齐心协力地将责任全部丢给男孩后告诉老师，那个给出了不公平审判的老师，当然也不会去仔细审查。
就像是整个班级的人一同为男孩打造了一个牢笼。
路明非坐在旁边，看着那年幼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落幕得不像是自己的男孩。
他叹了口气，过去的记忆在脑海中流淌，看见男孩的经历后，自己在这段时间经历过的记忆也从混乱中缕清，排列成了一道截然不同的记忆。
路明非已经对眼前场景的来源有了推测，但他还无法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想，现在只能注视着眼前的男孩，默默地观察着这条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时间线了。
当男孩成为少年，一个人走出仕兰中学时，路明非在校门前为他鼓掌。
当少年跑上天台，凝望着远方闪烁着灯火的CBD时，路明非站在他的旁边与他一同吹拂着晚风。
当少年为了一瓶营养快线和网费而当着赵孟华狗腿子的同时，路明非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用虫族打赢了附近所有的星际玩家。
当少年收到那封来自卡塞尔的邀请函时，呆立在原地不可置信时，路明非对着他道了一声欢迎。
路明非看着他独自一人来到了陌生的城市，看着他在水流下与青铜与火之王搏命，看着他在地铁里与大地与山之王厮杀，看着他失去了珍惜的女孩，也看着他为了寻找楚子航，在奥丁的迫近的命运下与路鸣泽交易后付出了最后四分之一的生命。
路明非看着少年一路上所有失去的人们，看着他被紧迫的命运强逼着一次又一次地付出生命，看着甘心沦为衰仔的他只有到了失去的那一刻才会想起愤怒的感觉，却在支付完代价后孤零零地看着狼藉的战场，看着那些已经回不来的人们。
路明非看着少年变成了遮蔽星球的黑色巨龙。
看着少年心中最后的柔软战胜了龙族嗜血的诅咒，看着少年将最后的金色心脏留给了路鸣泽。
最后，亲眼见证了路鸣泽碾碎心脏。
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雨流之日，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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