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空间，全透明的玻璃墙外是一片令人窒息的蔚蓝，而且这份蓝随着机械下沉的律动变得愈发深邃，最终几近与黑。一群路明非不认识的深海鱼类游过面前，五彩缤纷的光彩划破黑暗却未带来哪怕一丝安全感，反而因为流光过于异常会让人感到危险。不过那也是对常人而言，对于站在水下电梯中的二人来说，这些深海怪物当然算不了什么，毕竟他们，是更大的怪物。
“怎么样，明非。这是我们卡塞尔的基因库，作为研究龙类的基因样本。”
昂热率先开口，哪怕在诡异的深海重压下他依旧显得那样轻松。
“研究龙类，怎么会想到去用鱼作为基因样本。”
路明非有些不解，这群西方人也相信自己国家鱼跃龙门的古老传说么？昂热点燃了一梗雪茄，他的神情在烟雾缭绕中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穿透迷雾死死盯着那群深海而来的怪物。
“我们曾经在深海的一次行动中折戟。给予我们那位唯一存活的干员最大印象的，就是一群又一群在深海中游荡仿佛无尽一般的，沾染了龙血的鱼。”
他的声音因为撕扯而变得沙哑，不过很快就调整了回来，对着路明非歉意地笑了笑。
“不过，这与我们这次的话题倒是没什么关系。”
话语落下，水底电梯的透明大门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翠欲滴的森林，深海与森林被大门阻断，仿佛切割成了两个世界。昂热将手伸出指向被草木葱茏遮蔽的小径，抬高声音宣告，神情却是不知为何而导致的虚无。
“这就是卡塞尔最高机密区，【冰窖】。”
“它是学院地下建筑的统称，空间远比地上部分大。我们的院系主任们从不露面，他们真正的工作是研究，实验室全都在地下。这里还有人工智能诺玛的主机，重型实验设备，甚至一列通往外面的地铁。这个融合了电子、机械和炼金技术的地下空间。”
“这已经是人类凝聚的精华了。”
路明非看着外面像是没有止境的深渊，想起了自己曾经玩过的一款游戏《ever17》。其中的故事就展开在深海，被海底重压碾碎的水中乐园，无人生还的绝境舞台。在这样的深渊下进行研究么，真不知那些研究员究竟是过于自信，还是他们真的悍不畏死。
随着校长的叙说，电梯也在一刻不停的移动，直至越过这片丛林穿透山腹，他们来到了一座金字塔面前。
昂热把电梯停住，率先走出门踏上放置着金字塔的水泥地后伸手邀请路明非。他领着路明非绕着金字塔转圈。整座金字塔用纯黑色的石块垒成，没有使用任何黏结剂，就像是搭积木似的，完全靠自身重量和良好的切割工艺保持稳定，虽然有些磨损，但是表面的雕刻还是很清晰。建造这座金字塔的人在坚硬的黑石表面雕刻花纹，又用熔化的铜把很深的刻痕填满。
“它是我们从南美的丛林里，一块一块地运过来的。与其他金字塔不同的是，它有五个面。每个侧面都有133级石阶，每级石阶上都刻满玛雅人的古文字，准确地说，是数字。这整座金字塔，就是玛雅历书，玛雅人心中整个世界的历史。”
昂热抚摸充满岁月痕迹的刻纹感叹
“它是过去之书、现在之书，也是未来之书，它是历史书，也是预言书。”
语气飘忽仿佛来自天外
“玛雅历法中借用了2012这个时间点。这是玛雅历法上最重要的时间点，那一年第五个太阳纪结束。”
“这种末日预言有很多不是吗，甚至连哈雷彗星划过都能让他们人心惶惶。”
路明非反驳道，玛雅人不过是一群早就消失在过去的文明，把这样的考古发现拿出来，当成是未来的佐证，这不可笑么？
“在玛雅人的世界观之中未来是有限的，一共五个太阳纪，前四个太阳纪都有发达的文明，但都以毁灭终结，马特拉克堤利毁于洪水，伊厄科特尔毁于风蛇，奎雅维洛毁于火雨，而宗德里里克毁于地变。幸运的是之前每一次灾变都有古文明被保存下来，这些文明开启了新的太阳纪，但没有第六个，当第五个太阳纪过去后，什么都没有了，是零、是空，是一切的毁灭。”
“地水风火，你不觉得很像吗。龙族的四大君王，可即使我们击败了他们，也终究会拜倒在象征着终焉的尼德霍格面前。”
昂热没有接话，而是紧接着用飘忽的语气说着
“龙类和人类都活不过那个终点。”
他转过头，眼神充斥了路明非无法理解的情绪
“路明非，我们会这样终结么？”
“不会的，我从不相信什么预言。”
“即使玛雅人只是记述者？即使真正写下这份预言的是龙？”
“无论是谁。”
“没有宿命，没有锁链，什么样的未来都无法将我们束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只因我已打碎命运。”
他们站在金字塔前，头顶垂下照射着金字塔的剧烈射线把光芒夺走，只留下了两人漆黑的身影。金字塔如同它过往无数岁月里做的那样，俯视着铸造了自己、崇拜着自己、信仰着自己的卑微人类，只是这次不同，站在它面前的影子没有向它下跪。
昂热注视着金字塔不知想着什么，突然间笑了起来。
“是啊，已经没有什么命运了。这已经不是同一个舞台了。”
他把头转向路明非，将近些年里积压的阴霾用笑容打散，伸出手掌。
“那么，至少要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而前进吧。”
“好。”
路明非接过手，用力地握紧。他不知道昂热为何会如此失态，不想为他的谜语烦恼。要做的，永远只有一件事。
无论阻挡在眼前的是什么
打碎它
如同自己打碎了懦弱的过去，打碎了神明的命运，打碎了所有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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