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
由于月球基地位于月球的光面,始终朝着太阳,因此二十四小时的光照都是不会有明显变化的。上午和下午几乎没有区别。
人在这种环境呆久了,渐渐会对时间的流逝失去感知。
“我们下午去一趟核电站吧。”林旭对一号说道。
“收到!”一号立马答应。
林旭带着一号去车库取车的时候,还特意回头查看有没有人跟踪自己。
哎,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明明自己只是为了调查真相,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林旭驾驶月球车和一号前往离主区只有三公里左右的核发电站。
核发电站的外观是三个聚集在一起的蓝色半球体,覆盖面积大概有半亩地。
之所以没有紧紧挨着主区,减少供电管道的铺设,当然是为了安全起见。
万一核反应堆出现了异常,发生泄露,隔着三公里,至少不会那么快影响到主区内的人员生命健康。主区的人还来得及逃去卫星区或者乘坐飞船离开。
林旭和一号在入口附近停车。
两名穿戴一身绿色“螳螂外骨骼”的守卫上前盘问。
他们在户外一样要穿着宇航服,而且背负的压缩空气罐相当大,估计可以用十几个小时。
“我是天宫计划工程队的林指挥,我想来核电站参观一下。因为我们马上要着手电力配套工程,需要来这边了解一下到时候要怎么接线。”
林旭和一号都出示了自己的智能手表让对方扫描,手表内的芯片里存有身份ID。
“请跟我们进来。”
两名守卫将林旭和一号带到门口,然后开门让他们进去。
进入气密门内,外门关上,灌入空气,提升气压到一个标准大气压,然后内门打开。
林旭和一号脱下头盔挂好。
进入核电站内部之前,还必须通过安检门,安检通过才得以放行。
林旭很顺利就通过安检门了,轮到一号却遇到了麻烦。
红色的警示灯亮起。
安检门没有打开。
一号浑身上下都是金属,安检自然无法通过。
“请稍等,我们马上进行人工审核。”安检门上的扬声器发出声音,是个年轻女性。
一分钟后,安检门红灯转绿,安检门自动打开。
刚才的语音再次传出:“已经审核完毕,允许通过。”
一号这才进来。
“为什么我会被拦住,我看起来像是危险人物吗?”一号问林旭,她显然不明白自己在安检机的扫描下会呈现出一副什么样的姿态。
“你看起来当然不像危险人物,大概是安检机器出故障了。”林旭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前方出现一个厚实的密封门。
两人上前,通过面部识别审核,门板自动升起。
一个穿着银灰色紧身制服,身材窈窕,面容清秀,年纪二十岁出头的短发女子,笔挺地站在门后,似乎正在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林指挥、一号,欢迎你们。”女子微微一笑,“我是核电站的管理员,我叫水清。”
“你就是管理员?”
林旭颇为意外,没想到核电站这么重要的设施,居然交给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管理。
“林指挥,你不用惊讶,我其实和一号一样,都是仿真人,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三十六年了。”
林旭瞪大眼睛,上下打量水清,这才察觉水清也是个仿真人。
虽然她的外形已经改造得很真人很相似,但在动作的协调性上还是无法做到和真人一样自然,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分辨出来。
“我们没有提前预约就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能带我们参观一下核电站吗?”
“当然可以,十分荣幸。这正是我的主要工作。”
之后,水清带领林旭和一号参观核电站的三个区域,分别是液态冷却池、核心发电区和输出控制室。
“冷却池里的液体是什么,好像不是清水。”
“那是特制的冷却液,可以循环使用,比清水降温的效率更高效。”
“这里的核辐射厉害吗?有没有超过安全标准?”
“当然不会,核反应堆被重重包裹,里边的辐射是不会泄露出来的。”
“这内部就只有你一个管理员,怎么没看到其他工作人员?”
“因为核电站是全自动运行的,而且免维护,自然不需要其他人员。我在这里的工作,只是确保程序不会出现异常,还有防备入侵者。”
林旭一路看一路问问题。
一号也忍不住发问。
“三十六年……这三十六年内,你都是一个人工作吗?连一个同事都没有吗?”
“是的。门口的守卫,他们三班倒,只会在门口工作,在值班室休息,他们不会进来。”
“哇,那你不是很孤独吗?”
“孤独?我没有那种情绪。我也理解不了那种情绪。”
“是吗?那你……希望有人跟你当同事吗?”
“我没有那种想法,有同事没同事,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林旭苦笑,一号和水清虽说都是仿真人,但在智能进化上有着很大的差距,由于水清平日工作很少接触到真人,她的情感模块也得不到长足的进化。
两人对话是鸡同鸭讲,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
“我想了解一下,关于输出的问题……我要是想另外增加一条耗电量超过发电量一半的大功率线路,应该从哪里开始铺设电力设施?应该连接哪一个接口?”
水清的回答十分专业,一一给林旭进行解说,并调出全新地图和设计图,用来辅助说明。
幸好林旭过去学过的机械工程知识还没全部忘光,不然根本听不懂水清在讲什么。
“嗯……我大致了解了,谢谢你的讲解。”
“不用客气。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林旭看了看手表,“都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时间真快啊。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随时欢迎再次来参观。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出去就行,我认得路。”
“不,送你们出去,是我的工作规定,是不能被省略掉的。”
“这样啊?那好。”
水清将林旭和一号一直送入气密门。
“再见!”水清摆摆手。
林旭和一号也挥手道别。
两人戴上头库出去,重新回到月球车上。
“那个水清,我不喜欢她。”一号说道。
“为什么?她很礼貌啊,工作态度也很敬业。”
“她都不会正常交流,她只是个人形AI。”
“她工作的地方就她一个人,偶尔才有人进去参观视察,所以她也用不上太复杂的交流能力。”
林旭想说“你也是个人形AI”,可是他知道这话说出口未免太过伤人,至少对一号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开车慢悠悠往基地的方向跑,林旭的心思漂浮不定。
昨天去第三号矿洞只找到一个坍塌的现场,而今天来核发电站也没打听到什么重要信息……真相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只能期盼罗白柳那边的走访会有所收获。
林旭想了想,猛打方向盘,往工地的方向飞驰而去。
五分钟后,来到工地,林旭看到队员们正在组装磁控环,跟之前一样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几名领导守在现场指挥。
领导们穿的宇航服外边贴着红色的反光条,在阳光下异常显眼。
林旭和一号下车,进入工地的腹地。
“林队——不,林指挥,你过来视察工作了。”安南风上前打招呼。
“刚好路过,想过来看看。”
“这里一切正常,你不用特地过来的。”
“我已经去核电站那边考察询问过了,电力配套工程该怎么按照图纸去施工和铺设,已经有了眉目。我来看看这边的进度。”
“进度的话,剩下三个零部件,明天下午就可以完全安装完毕。之后就没事可做了。”
“那我们就赶在后天或者大后天,把正式的施工规划图给弄出来,尽快正式开工。到时候两个工地轮流开工,总进度可以大为提升。”
“林指挥,我听到了一些传闻,是那些队员聊天的时候,我在组队频道里听到的。”
“什么传闻?”
“据说矿区某个矿洞闹鬼。”
“闹鬼?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编这种故事。”
“我也奇怪啊,所以我就听他们说下去。他们说有一个矿洞内传出了奇怪的叫声,好像有什么怪物要从地下钻出来,上头知道后派机器狗背着炸弹进去爆破,将那个矿洞炸塌,把出路给封死了。”
“等等,矿洞内又没空气,怪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据说是无线电讯号收到的信息,就只有嚎叫一样的怪声。”
林旭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个机灵,他想起了三号矿洞内的场景……难道那不是意外塌陷,而是爆炸引起的塌陷?
“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们有一个队员不久前失踪了,是个女队员,什么名字我忘记了。说是自动离队,然后也没回基地……这里可是月球,你说一个人离开基地,半天都活不下去啊。”
“会不会……藏到别国的基地里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一名普通队员是开不走月球车的,她要怎么去北别国的基地,走路过去?还是让人过来接应……可是一旦探测有外人靠近,基地的防御设施肯定会启动的,不可能没发现有人出逃。”
林旭心里模糊的猜想愈发清晰起来。
那个失踪的女队员,该不会就是被前指挥搞大肚子的那个女生,她因为某种原因孤身进入矿洞,然后利用通讯设备传播怪声,引起基地这边的恐慌,然后机器狗引爆炸弹,被坍塌的石块堵在洞穴里出不了。
她当时还活着,使用通讯设备发出求救信号,可惜没人理她,时间一长,她就死在里边了。
大致是这样……八九不离十了。
只不过,她是一个人进矿洞,还是和别人一起进去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有着太多的疑点,没办法一次性全部查清楚。
“还有什么其他传闻吗?”
“还有……是关于你的。”
“我?我才来不到三天,就有传闻了?”
“对,之前那些队员对你不熟悉,觉得你是个工作狂,是个喜欢赶进度的领导。后来有人上网查到有关你的新闻,才知道原来你是个歌手,还是解救危机的功臣……现在都在夸你,说以后一定要向你看齐。”
“这算什么传闻。”
“就是一些小道八卦消息。我觉得这是好事,大家了解你,支持你,以后才方便开展工作。我们就只有这么十个队员,要是大家上下不一条心,很多事情是办不好的。”
“南风,你真是越来越有领导风范了,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全。”
“都是林指挥你的功劳啊,跟着你工作,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你都学会拍马屁了。”
“哪有哪有,我是肺腑之言!哈哈!”
“带我过去那边看看吧。那些队员们现在都朝我们这边望过来了。”
“大领导来工地视察,应该去慰问一下基层员工。发表一些鼓励性质的讲话。”
“好像你比我还懂流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羊环”的位置走过去。
林旭接入团队频道,对着众人说道:“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的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吧?我只是过来随便看看,你们不用管我,继续工作!看到大家工作这么努力,我很欣慰……希望大家继续保持这股劲头,再伟大的工程也离不开每个人付出,每一颗螺丝,每一个零件,每一个工序……”
林旭发表了长达三分钟的讲话,讲话内容都是一些官方套话,不过效果似乎不错,讲话结束后,队员们发出齐声应和。
看到队员们接着工作,林旭又把几个领导叫过来。
“电力配套设施工程的蓝图已经初步定好了,后天或者大后天就开工,今天下班后大家去会议室开会,我来给大家讲讲具体的规划……到时候还要大家多多提提意见。”
几位领导都点头答应会准时到场。
之后,林旭和一号离开工地,驱车返回基地主区。
“林同志,不,林指挥。你刚才的表现真是太好了。”
“连你也喊我林指挥了?”
“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觉得应该用正式的称呼,这是一种职场礼节。我们现在是上下级关系。”
林旭深深看了一号一眼,蓦然觉得伊宁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跟最初接触的那个呆板迷糊的一号相比,眼前的一号表现越来越接近真人了。
不过,即便如此,一号就会做出危及他人的行为来吗?
什么AI仿真人暴乱反抗地球人……那都是几十年前无人问津的电影题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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