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法并不统一，现在我只是收集各种说法，留着给你甄别。因为掌握的信息有限，我自己没办法辨别真假。”
罗白柳虽然说了一大堆信息，但林旭越听越觉得思维胡乱。
他已经意识到，从这些来自基层员工的只言片语中，只能根据有限的线索去推想真相，而不可能接近真相。
倒不如选择相信伊宁提供的情报，看起来似乎更为合情合理。
突然空降到月球基地，毫无根基，不管做什么都太难了。
如果自己是个一个基层人员也就罢了，上头发布什么任务，自己照做就好，不用去烦恼思虑太多。
然而，自己现在是个领导，还是月球天宫计划工程队的一把手，那很多事情就必须搞清楚不可，很多工作也必须按计划开展。
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回到寝室，林旭躺在一米二宽的床上，明明一天下来也没做什么辛苦的工作，可是一回到寝室就累得好像干了十二个小时。
他想到了自己的新婚妻子，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身边没有家人，家的感觉就无从谈起。
他使用手表进行通讯申请，想要和地球上进行实时通话。
这样的跨星球的语音通讯，每天最多只可以使用三十分钟。基层人员能使用的时间更短，只有十五分钟。
视频事实通话，这个功能目前不开放。
申请通过后，他先是打给疗养院，让接线员把母亲叫过来。
距离上次和母亲联系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他只有第一天住进月球基地的当晚和母亲报过一次平安。
“妈……你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你呢，在那边工作怎么样？怎么好几天都没打过来，工作很忙吗？”
“还好，前几天比较忙，这两天稍微好一点。”
“有时候，晚上我看着月亮，别的老人都问我在看什么。我就说我儿子在月亮上。我看着月亮想他，或许他能够感应到。”
“人家没怀疑你精神出问题啊？”
“当然有人不相信，不过也有人信的。那个人大家都叫他郭老，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就在月亮上工作过十几年，说自己是月球基地的工程师。”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人家有过去的证件，还有照片，都保存得好好的。是真的在月球上工作过的人。我找他问了很多月球基地的事情。他说那地方住得很压抑，环境陌生，随时有危险，又没家人旁边在身边，一般工作不到一年就会出精神问题。他当时能经常来回地球和月亮两边，才没得病。”
“没那么严重……只要适应了就好。而且你看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同事，其中有两个同事还是关系特别好的。”
“你们才去不到一个月，现在当然没什么感觉。对了，你有跟你老婆经常联系吗？你可不要冷落人家，夫妻分隔两地，时间一长，很容易出现感情危机的。要天天保持联系才行。”
“我知道了，我会的。你放心吧。”
“不要嫌妈啰嗦，我知道你现在升职当领导了，身边肯定有很多女孩子主动靠近你，但你可不能犯错误，像你这种刚刚建立的家庭，经不起波折的。”
“我身边哪有什么女孩子……你多虑了。”
“肯定有的，你瞒不住我。啊，你一天只有半个小时打回地球对吗？”
“对。”
“现在都过去二十分多分钟了，你还没联系辛颖吧？剩下的时间，你赶紧联系她吧。刚刚结婚就要独守空房，太可怜了。”
“好，那我先这样了，你早点休息吧。”
结束通话后，林旭又拨打了辛颖的智能手表的号码。
辛颖想要打星际电话给林旭，只能去总队长办公室借星际电话，人家总队长还不见得会同意。
而林旭打给辛颖却很方便，用自己的智能手表，通过多层信号转发设备就能办到。
虽然会有一两秒的延迟，但并不会影响到正常通话。
“老婆，下班了吗？”
“刚刚从医疗中心出来。你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找我？”
“我随时都想找你，只是这里的通讯有限制，上次告诉过你的。”
“你跟你妈聊过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我刚和她聊过，差点忘了时间。”
“你现在还剩下多少通话时间？”
“七分钟。”
“七分钟已经够了。以前我们在营地的时候，很少通话那么久。”
“那是以前啊……现在我们已经是两夫妻了。我特别想你。想着要是你在身边就好了。”
“我也是。”
“我爱你，老婆。”
“肉麻。”
“对了，老婆，你现在住在日1营，还是星营？”
“当然是在星营，那是我们的婚房，我们的家。”
“哦，我还以为你嫌下班回去太远，就住在日1营的宿舍。”
“不远，摆渡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何况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情急着去做。”
“一个人在家，不会闷得慌吗？”
“不会。可以看你的视频啊。”
“视频，什么视频？”
“那些网上拍的视频，落成典礼那天的。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你求婚那晚上的视频。”
“对不起，颖儿，我没有给你办一个正式的婚礼。等我回去，我一定要……”
“上次我不是让你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吗？我没在意，真的……所以你也不要继续介怀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你一个婚礼。这是无论如何都要补回去的。”
“那我等着。”
“你已经上车了吗？我听到摆渡车启动的声音了。”
“对，我已经在车上了。”
“通话时间只剩下半分钟了，就让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晚安吧！”
“你那边也准备睡了吗？”
“可能还没那么快。我还没洗澡呢。呵呵！”
“那你去洗吧。晚安！”
在倒计时只有最后五秒的时候，林旭结束了通话。
想到自己和妻子两人至少半年后才能见面，林旭的心情就有些压抑和憋闷。
来之前觉得半年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来了之后才发觉每天都很难熬，尤其每天都没有太紧急的事情等着处理，仿佛有自己和没自己没什么区别。
次日早上九点，林旭想叫上罗白柳一同前往工地视察。
结果呼叫半天没回应。
“怎么回事？难道手表不在身边？白柳很少会联系不上的……”
林旭越想越觉得蹊跷。
他来到罗白柳的房门口按门铃，这一次终于听到了罗白柳的声音从门铃通话器里发出来。
“我……好痛……”罗白柳说话很吃力，短短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强行挤出来的。
好痛？
难道受了外伤？
林旭使用DI卡的领导权限，输入密码后，将电子门锁给打开。
门板自动打开，林旭冲进去，看到罗白柳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两手捂着小腹。
“罗助理，你这是怎么了？”
林旭蹲下来想要将罗白柳给扶起来。
“不要……不要动我……”
“有那么痛吗？那怎么办？”林旭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叫医护人员……过来……”
“好的，我马上叫！”
林旭用智能手表呼叫基地的医疗中心。
“这里是2号宿舍楼805号寝室，有一个女病人身体不适，请马上带担架过来！”
“好的，我们五分钟内就到！请看护患者，不要随意移动患者！”
三分钟，穿着白色医护服装的三名医护人员就推着带滚轮的担架出现在房门外的走廊里。
“在这里这里！”林旭叫道。
两名医护人员将罗白柳抬到担架上，另外一名医护人员也没闲着，正在为罗白柳穿戴小型检查仪器。
他们将罗白柳推出去，林旭跟着前往医疗中心。
基地的医疗中心只是几个不太宽敞的金属房间。这里的医护人员很少，总共才五个人，就只有两名医生，一名护士和两名护工。
四十多岁的男医生朱旺龙过来，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罗白柳的眼睛。
“能说话吗？”
罗白柳咬紧的牙关微微松动，“嗯”了一声。
“你是小腹不舒服吗？”
“嗯。”
“是痛经吗？”
“……嗯。”
回答这个问题后，罗白柳满脸涨红。
“哦，这个不用担心，给你输液，很快就可以缓解了。”
朱旺龙叫护士去取药。
不久，经过输液治疗后，罗白柳终于松开两手，然后伸直了身体，脸上痛苦的表情也变得舒缓了。
“过去有痛经吗？”朱旺龙问。
“没有。这是第一次。”罗白柳额头上还有未干的冷汗。
护士主动拿热毛巾过来给她擦汗。
“除了痛经，没有其他毛病了吗？”
“没有。”
朱旺龙微微点头，道：“没事的。大部分女同志来到月球后，头一次来月事都会出现类似的症状，有人反应大，有人反应小。非要说是什么原因，应该是不同环境导致的月经失调。毕竟从地球到月球，变化太大，女性身体比较容易受到影响。这是无法避免的。也没什么特效药，只能靠人体自行适应。过后会出现和过去完全不同的月事规律，有人两个月来一次，也有半年才来……”
林旭在旁边听到，终于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是什么要命的毛病呢，原来只是常见的妇科病——痛经。
当然，身为男人，他其实无法了解痛经的“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助理，那你留在这里好好修养和治病吧，今天我自己一个去工地就行了。我给你放两天假，你就放心休息吧。”
“林旭，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由于林旭之前一直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没作声，所以罗白柳以为林旭早就离开了。
“我等诊断结果出来啊。”
“你、你这是偷听别人的隐私！”
罗白柳仰起头，可是腹部一用力，小腹又隐隐作痛，她吓得赶紧躺下。
“我无意中听到的，而且这也不算什么隐私吧……女性痛经不是常有的事情吗？生病就要治疗，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快走！快出去……”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不打扰了，你好好保重吧。”
林旭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离开。
等林旭走后，护士问道罗白柳：“那不是你的直属领导啊，你也敢这样跟他说话啊？”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我让他送我过来的。是他自己多事！”
“要不是你被及时送过来救治，你很可能会痛晕过去。如果晕厥的时间过长，有可能发生休克，有生命危险的。”朱旺龙说道。
“我才不要他那么关心我！”
护士小声问道：“真是不明白……你跟你领导有私人恩怨吗？他怎么得罪你了？”
罗白柳一下子沉默了。
中心里还有其他两个病人，见罗白柳已经没事，朱旺龙带着两个护工走开去查看其他病人了。
罗白柳将毛毯往上拉，缓缓盖过自己的嘴巴、鼻子、额头。
这时，林旭走向车库，准备取车外出。
他回想起罗白柳恼怒的模样，心里还有些戚戚然，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罗白柳反应会那么大。
身体生病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必发那么大脾气。
他忽然想到了辛颖。
记得朱医生说，女性登陆月球后，身体容易不适应环境变化，所以大概率会出现月经不调，而痛经就是其中一种情况。
半年后，自己申请将辛颖迁移过来和自己一起主宰月球上，不知道她会不会也会出现像是罗白柳那么强烈的反应。
他当然不希望看到妻子如此痛苦。
中午，林旭从工地回来，悄悄去医疗中心探望罗白柳，发现她还躺在病床上。
林旭去问朱旺龙。
“经过输液和服用止痛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要留院观察两天。”
“要两天时间？”
“对，如果这两天内，症状缓解，不再发作，就可以出院了，不然还要继续住院。”
“哦，这样啊，我明白了。”
“哎，我想问一下，这一类女性病，你见过最严重的病例是什么样的？”
“就是痛到失去意识，必须送进急诊室抢救。那种属于痉挛性痛疼，是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的。还好那个病例经过抢救，三天后成功出院。当时我们都吓到了。”
这一刻，林旭为自己身为男性而感到庆幸，同时对辛颖未来迁居来这里而感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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