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以扇形插着三根两米高、碗口粗的木棍，木棍最顶端包裹着毛巾，毛巾吸饱了柴油。
金科龙使用小型燃烧棒将三根木棍给点燃。
夜幕降临，三团火光摇曳生辉，冒着滚滚黑烟。
金科龙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其他队员在一旁围观。
林旭问旁边的老高：“队长这是在做什么？”
“一般洞穴作业之前会举行的开工仪式。”老高回答。
“类似古代上香？”
“呃，可以这么说。”
一号听了，主动过来解释道：“开工仪式很常见，尤其是一些重大工程项目开始之前，无论是国企、私企或者普通的承包公司、承包队，几乎都会进行奠基仪式，是一种古老的传承。”
“那种奠基仪式，和现在这个不太一样吧。”林旭说道。
“只是形式上不同，性质上是一样的。”一号继又道，“有助于增强工作时的信心。”
“但愿真的有用。”林旭苦笑。
晚饭是户外烧烤。
在外边放置几个烤架和两套折叠桌椅，将准备好的食材拿出来插上竹签，大家想吃什么就烤什么，跟自助烧烤差不多。
寒风阵阵的谷底也因为烧烤而显得不那么寒冷。
八点半左右，大家吃饱喝足了，将东西收拾起来。在外边太冷，所以大家都回到了营地的休息室内。
“好了，吃饱了，待会儿就要开始干活了。”金科龙宣布道。
“天这么黑了还干活？这不符合正常的工作安排。”一号问道，“金队长，你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做出合理的调整？”
所有人都往看着金科龙。
要是其他人敢公然质疑金科龙的决定，估计他早就当场发飙了，这让他队长的面子往哪儿搁？
可是，一号是什么人？
她是仿真人，她根本不怕你发脾气，而且她背后有人，不知道是谁，反正是星营那边的大领导，金科龙得罪不起。
他怀疑一号是上边派过来的监工。
“嗯……很好的建议，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太心急了。”金科龙赔笑道，“大家刚刚盖好了营地，刚刚吃过晚饭，身体需要好休息一会儿，适应一下新环境，到了十点——十点再工！”
一号还想继续辩驳，却被林旭给阻止了。
“一号同志，你就别说了，金队长已经给出让步了。要不是为了赶进度，我想他也不会让我们大晚上开始干活。我当过队长，我知道出任务的时候，队长要承担很大的压力。”
“林同志，你真是懂得换位思考。”
“感同身受罢了。”
“林同志，你要去哪里？”
“哦，我去散散步。”
“我和你一起吧。”
“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
“那好吧。”
一号跟着林旭走了几步，然后就没有继续跟了。
大晚上，寒风刺骨，外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哪有人有心情去散步。
林旭直接走到医疗室门口，用手拍了拍门板。
“是我！”
“进来吧。”
辛颖坐在椅子上，手里好像抓着一张昆仑山区的地图。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一转身就不见人了。”
“我吃完饭，没事做，就回来了。”
“嗯，你最好一直没事做。”
林旭将放在墙边的一张折叠椅搬过来，打开，放到辛颖的旁边，然后和辛颖并排坐下。
“什么意思？”辛颖抬起眼睛。
“你没事做，说明大家都没有受伤，当然最好不过了。”
辛颖淡然一笑，说：“按照这个逻辑，我们当医生的，如果天天都没事做，那就天下太平了。”
“哎，那确实是最理想的状态。”
林旭等了片刻，不见辛颖继续搭腔，于是转移话题。
“今晚你要在这里睡，还是回车上睡？嗯，好像在那边睡都不舒服。”
辛颖指着包裹着医疗室骨架的防水布，防水布在风的吹动下猎猎作响。
“车上。这里太吵。”
“全队就你一个女生，你住这里，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以跟我说，能帮你解决的，我一定会帮。”
“就我一个女生，一号呢？”
“她……她只是仿真人啊，虽然她的外表很像女生，几乎以假乱真，但再像也只是像。对她来说，就算是在外头睡觉，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
“暂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我曾经在实习期，跟着医疗团队去过一些偏远山区，住的地方也很差。我能适应这里。”
“是吗？那就太好了。”
林旭心中顿时产生一种抛出绣球无人伸手的空虚感。
“还有其他事吗？”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
林旭努力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没、没有了。”
林旭起身，将椅子重新折叠起来放好。
“不打扰你了，我先出去了。有事和我联络，不要客气。”
林旭从医疗室出来，穿过短短的一截走廊，打开休息室的门，看到其他人都集中在这里。
休息室很宽敞，有将近五十平方，墙边堆满了各种物资，中间摆放着三张折叠桌和十几张坐卧两用的行军床。
有几个人围着一圈，正在进行非常古老的娱乐活动——打扑克。
另外几个人站在外围当观众。
林旭扫了众人一眼，发现金队长和黑影不在其中。
金队长出门遛狗去了？
不对……按照金队长那种雷厉风行的性格，不可能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林旭掀开防水布上的“磁条窗户”，朝外边看了一眼，发现金队长站在洞口附近，他手里按着一个小型监视设备，屏幕发出的光照亮了他的神鹰。
原来是叫黑影去洞里查探情况去了。
毕竟，救援队上次过来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这六年之内，洞穴内部或许又产生了新的变化。
在没有探查清楚之前，是不能轻易让人进洞的，一旦发生坍塌，跑都来不及。
林旭关上“窗户”，回头准备找一张椅子坐坐。
他一坐下，就看到一号开门进来。
一号面无表情，漂亮精致的脸孔顿时变得毫无生气。
两人视线相遇。
一号没有打招呼，表情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林旭还是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这种好像出现故障的表情。
一号走到角落，将连接蓄电池箱的充电线插头拉起来，然后插入自己的喉咙。
她站立不动，持续充电。
蓄电池箱上代表输出的绿灯开始微微闪缩。
有几个队友也注意到了这一幕，都盯着一号，他们似乎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仿真人是怎么充电的。
林旭觉得奇怪，一号在充电前都是这个样子吗？行为举止太反常了……像是忽然间被重置了记忆，成为普通的机器人。
几名没打牌的队友小声议论起来。
“哎，你们说我这个时候去摸她，她不会有感觉吧？”
“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小心一号一拳打爆你。仿真人的力量，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她都不动了，应该是休眠状态，不可能一边充电一边待机的吧。”
“我打赌你不敢上去摸。我赌五百块。”
“我跟五百！”
“我也跟，我跟一千！阿杰，你接不接？”
“你们这是故意给我送钱啊！我接了！看我的！”
被人叫做阿杰的小伙子，一头卷发，身材精瘦得像是猴子。
阿杰手掌互相搓了搓，然后起身缓缓朝着一号所在的墙角走去。
离一号背部只有一步之遥时，阿杰停下脚步。
他佯装伸出右手要拍打一号的肩膀，却又马上缩了回去。
那些正在打扑克的几名队友，都把牌给放下，等候看阿阿杰的表演。
“怎么还不动手，真没种啊你！”
“五百动手了！”
“之前你不是还说想当第一个和仿真人谈恋爱的人吗？你连碰都不跟碰，谈个鬼啊你！”
众人发出一阵嘘声，似乎认定一号听不见，所以变得愈发无所顾忌。
阿杰扭头对着众人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刚刚只是在热身，现在才是来真的，你们看好了！”
阿杰再次伸出右手，握起拳头，只弹出中指。
他用中指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一号的后颈。
一号毫无反应。
“你真摸了吗，都没看清楚，你把手放上去，至少五秒才算数！”大家起哄。
“你们什么眼睛啊，输不起是不是——好，我最后做一次，给我看清楚了！”
阿杰这一次右手大胆地拍到了一号的右肩上，发出“啪嗒”的一声。
“看到了吧！五、四……”
当阿杰念到一号的时候，突然间，他浑身一颤，然后瘫倒在地，接着口吐白沫，把大家都吓坏了。
大家连忙跑过去，检查阿杰的生命特征，发现他还有心跳和呼吸，只是心跳过快呼吸微弱，感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看他手掌变黑了，他刚才肯定是被电击了。”
“充电的号死后，一号的身上带电的？”
“要不然阿杰怎么会被电击呢？他又没直接接触蓄电池箱。”
“你们以为自己是侦探还是法医，还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人命关天，赶紧把人送去医疗室急救啊！”老高出面吼道。
这时，那几个去检查阿杰身体的队友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阿杰抬起来，老高跑去开门，让他们将阿杰送出去。
林旭嘟囔道：“你们这些人这不是故意给辛颖找事做吗？”
休息室内的人一瞬间全跑光了，林旭本来想跟着大伙儿去医疗室，却神差鬼使地留下来。
他转身望着角落里的一号。
一号充电的时候，体表会漏电吗？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存在这种设计。
难道是出现了什么故障？
林旭走到墙角，从箱子里找出维修工具箱，工具箱里有两支智能测电笔。
他取出其中一根测电笔，轻轻将笔头点在一号的后颈上。
绿灯！
这代表没有电流。
林旭选择相信测电笔，然后伸出手按在一号右肩上，也就是阿杰之前摸过并触电的位置。
没有任何异常感觉。
根本不存在漏电现象。
他还用力捏了捏，也同样没事。
难道这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而这种机制只对关系疏远的人起作用？
一号忽然抬手将喉咙里的插头出，然后转过身，面带微笑问道：“林同志，你在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睡着了。”林旭往后一退。
“我只是在充电。”
“这么快就充满了？还不到十分钟。”
“不，刚才我体内的程序出现故障，HTN规划器的注册信息无法寻找到逻辑芯片上记载的不定量指令地址，单脉冲生成的振幅减少，导致滤波器的时钟计量出现延迟，必须重置线性运动的简化公式，重启……”
一号用三分钟说了一大堆相当专业的名词。
林旭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简而言之，就是你发生故障了？那怎么办？我们队里也没有谁是机械人AI工程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棘手的问题。”
林旭暗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他刚才一看一号进来就知道她不正常。
“不需要工程师来帮忙，我刚才恢复到十分钟前的系统状态，故障已经排除了。”
“那好好的怎么会出现故障呢？”
“我也不知道，因为故障记录文件已经被删除了，只有同步服务器的终端才能查看到备份的记录文件。我没有权限查询。”
“在你充电期间，你把一个叫徐志杰的队友给电晕了，你知道吗？”
“有这回事。五分钟前，系统记录，有发出300伏特电击的报告，因为我的体表传感器感受到了不正常的肢体接触，将这种接触当成了破坏警告，所以自动启动了防御机制。那个徐志杰去什么地方了？”
“送去医疗室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
还没到十点，金科龙就让黑影钻进洞穴里，先行查探去了。
黑影打开共享视野功能，和监视器通过无线连接后，监视器的屏幕上就可以直接看到他眼睛看到的画面。
“遵命，队长！”
黑影的态度相当服从，马上就开始执行任务去了，也不会去抱怨金队长为什么偏偏只差遣他一个人。
金科龙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
黑影在狭窄的洞穴缝隙里穿行，速度很快。它的提醒能够轻松跨过障碍物。
黑影前进了五十多米，前方就被完全堵死了。
“黑影你可以回来了！”
金科龙收拾监视器，准备回休息室内叫一号泡杯热咖啡。
一号之前在大家户外烧烤的时候，给大家每人送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味道不输给那些专业的咖啡店，这让金科龙很是惊喜。
结果，他进入休息室，却发现空无一人。
“这帮臭小子是什么意思？想联合起来和我做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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