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猛地抽搐了一会儿，就再也不动弹了。
林旭摸了一把胖子的颈动脉，还有微弱跳动。
虚惊一场。
林旭背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来，坐到地上。
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霍海耳会不会还有其他没有暴露的同伙没出现？
林旭实在不愿意多想。
因为他现在已经耗尽心力和体力，随便谁来都能随便将他拿捏。
片刻，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好像有一群人朝着这边小跑着过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林旭听到动静，马上又瞪大了眼睛。
“小林、还有庞万里，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长谢梅走在最前头。
“梅所长，我好饿，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林旭有气无力地说。
林旭被送进医疗室，进行了简单的治疗。
他倒没有受明显的外伤，只是手足和颈部的淤血还没消散，有点红肿。
谢所长让人送来了食物，虽然只是一些罐头和速热食品，不过对连续两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的林旭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美食。
治疗室内原本只有一个床位，现在又搬来几张折叠床，多加了四个床位。
除了林旭这个伤员，还有伊宁、霍海耳、毛天峨和庞万里。
原本就不宽敞的治疗室顿时变得十分拥挤。
由于只有林旭和伊宁两人意识清醒，所以谢所长现在只听了两人的说辞，谢所长并没有完全采信，毕竟让她怀疑和她一起同事多年的下属造反，这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她叫了六个研究员留在医疗室内严格看守这五人，禁止他们离开医疗室。
“另外几个人什么时候醒了，马上通知我！”谢所长说完这句话，就拿着林旭提供的“证据”离开了。
林旭的病床在伊宁左手边。
“伊宁姐，所长好像不相信我们啊。明明那些证据写得明明白白，难道她认不出霍海耳的笔迹？”
“她其实一看就明白了，但她的身份是所长，她可不会因为抓到内奸而高兴。”
“这还不值得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让霍海耳一伙人计划流产……”
“霍海耳的计划，无非是制造地磁引擎失控的危机，迫使谢所长必须将所有的技术资料都发送给中科院，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趁机胁迫谢所长，盗走所有的技术资料。技术资料比任何东西都有价值。”
“对啊，现在霍海耳的计划败露，他不是盗不走了吗？像他这种罪名送上法庭，就算不死，这辈子也不可能离开监狱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呀，你怎么送霍海耳上法庭？”
“不就是……”
林旭蓦然语塞。
“明白了吧，我们现在全都没法离开这里，包括霍海耳。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我们都会砰的一声，什么都不剩了。”
“最起码……资料送回中科院了。”
“那谁会为此而高兴呢？中科院的领导吗？拿到技术资料，却失去了磁力研究所，失去了天宫计划，那技术资料也会变得毫无用处。你应该知道的，工程队不可能还有资金重启天宫计划。无论是磁力研究所还是天宫计划，都会变成科技史上的一个抹不掉的黑点。”
伊宁长长叹息一声。
林旭默然。
确实，即使罪魁祸首已经被抓到了，也没人会感到高兴。
就算是把这几个人就地正法，也改变不了即将发生的重大的灾难——地磁引擎爆炸，摧毁磁力研究所，顺带着摧毁一号工程。
“霍海耳说不定知道怎么修正地磁引擎的参数！”
林旭只能寄望于霍海耳的求生本能了，他不会想死在这里吧。
“他搞乱参数是很容易的，但是修正就很不见得能办到了。好比你破坏一个仪器很简单，但是想修复必须得有专业技术。”
“伊宁姐，你好像有点悲观。”
“我这不能叫悲观，我只是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不再去奢望有什么奇迹发生。”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你打算怎么度过呢、”
“当然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这种地方？可以跟我说说具体是什么吗？”
“周围那么多人，不太方便。”伊宁看了看坐在墙边的几个研究员。
“原来伊宁姐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林旭讪笑，“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生都只剩下一天时间了，还要在意别人的想法吗？”
“你可以做到不在意？我不信。”
“我现在只想唱歌，我不会在意别人爱不爱听。”
“唱歌？你有这种爱好？我倒是想听听，你会唱什么歌？”
“我自己写的一首歌，叫《走向灿烂的明日》。”
“什么！你自己写的？”
“对，我来一号工地之前，是个不入流的音乐人，发行过一张不怎么火的专辑，专辑里的歌都是我原创的，抒发的都是我的心情和感受。那首《走向灿烂的明日》。是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给自己加油打气写的歌。”
“那开始唱吧，让我好好欣赏一下！在治疗室听人家唱歌，也是蛮有意思的体验。”伊宁笑着点点头。
林旭清了清嗓子，然后“啊啊啊”了几声，找了一下起始的调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始唱起来。
我走在无人的小道
走向灿烂的明日
穿透乌云的虹桥
会悄然于我相遇
我走在茫然的旷野
走向灿烂的明日
鹰隼飞翔的鸣叫
会填满我的心田
……
林旭莫名其妙唱歌，自然引起了几个研究员的注意，只是大家听林旭唱下去后，发现林旭唱得可以，有两把刷子，不至于想捂住耳朵跑出去，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一首歌唱完，林旭感觉心情变得畅快许多，身上有淤血的部位也变得不那么肿痛了。
“伊宁姐，我这首歌还可以吗？”
林旭扭头看向隔壁的伊宁。
只见伊宁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伊宁姐，你怎么了？”
林旭连忙从枕头边摸出一袋纸巾，递到伊宁的面前。
“有那么感人吗？”
“没想到你——”伊宁哽咽着说。
“没想到我会是个原创音乐人？其实很多人知道后都觉得意外。哎，世事无常啊……可能我注定不会在音乐之路取得成功，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吧。”林旭苦笑道，“不过，就算是生命最后一刻，我还是热爱着音乐，这是无法改变的。”
“原来，你就是——微凉夏风！”
这下轮到林旭震惊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用在专辑上的艺名？我应该没跟你说过这个！”
伊宁笑着带泪，道：“我认识微凉夏风在认识你之前。”
“什么意思，我怎么好像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伊宁伸手过来在林旭隔壁上拧了一把，因为她的前臂和手掌肿痛，没有使出太大力气，所以对林旭来说不痛不痒。
“你怎么会这么笨哪，这都不明白？”
“你要我明白什么？”
“我……我是微凉夏风的粉丝啊！那首新专辑《太空遨游》刚出来没多久，我试听过主打歌《微凉夏风》，觉得很合胃口，我就购买了整张专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第五个人买的人。”
“不，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
“应该说，你是第一个买我专辑的歌迷。第一个人购买者是我自己，第二到第四个购买者，都是我身边的朋友，他们都是出于人情才买的。你是……第五个，但却是第一个因为喜欢我的歌才买的。”
林旭说起自己的专辑，想起自己付出了那么大心血，抱着那么大的期盼，结果却惨败收场，心情难免变得沉重起来，却又想到好歹自己是有真实歌迷的，而且这个歌迷现在居然还和自己在现实中面对面……
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呢？
要知道，自己的专辑在发行的头两个月，才卖出去不到二十份，自己那寥寥无几的歌迷应该遍布全国各地，碰面的机会可谓十分渺茫。
何况，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然而，奇迹发生了。
在这种原本一辈子都不会进来的地下秘密研究所里，自己竟然遇到第一位真正的歌迷。
那种感动又兴奋的心情，让林旭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熊熊燃烧，向周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对，仿佛自己变成了恒星！
“你的专辑封面上只拍了一个侧面轮廓的影子，专辑的MV也、全都是AI技术合成画面，宣传广告中你也没露过面……我听歌的时候会想象，这个叫夏风微凉的歌手是个比较单纯的年轻人，歌曲里流露出青春特有的喜怒哀乐，让人好像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虽然曲子的编排，歌词的深度都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不过瑕不掩瑜，那种小情绪很到位，至少让我很有共鸣。可能……我的内心还没完全走出美好的学生时代，所以还会喜欢听这种比较寡淡的歌曲。”
“伊宁姐，谢谢你这么真诚的评价，你说得对，我的歌确实还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我自己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的支持和喜欢！”
伊宁丢来一个白眼，说：“你这口气是怎么回事？知道我是你歌迷，就马上换上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你靠过来一点。”
“为什么？”
“我想好好看看你。”
伊宁伸手抓住林旭睡的铁架床，用力一扯，铁架床往她那边移动了十几公分，两张床几乎拼成了一张床。
“我有什么好看的？”
伊宁把脸凑过来，两人的笔尖都要撞上了。
“本来你这张脸顶多只有八十分，不过现在有了加分项，可以给到九十五分。”
“什么加分项？唱歌？”
“不，是粉丝眼睛自带的美颜光环。”
“有那种东西吗？”
“告诉你，千真万确，有！你看看我的眼睛，有没有看到特效的光？”
伊宁的瞳孔是淡黄色的，此时目光熠熠，好像在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好像……有。”
“我本来只想把你当成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来对待，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我们可以当好朋友啊！歌手和歌迷……这种关系反而有点生硬，我们觉得咱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只是想当朋友？你的歌可不是这么写的。你忘记你写的那首《失重》了？”
“那是我……”
“写给过去的遗憾，写给那些抓不住的美好，对不对？”
“不愧是歌迷，你简直比我还要了解歌里的含义。”
林旭感慨万千，这伊宁可是货真价实的头号歌迷。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去在意过去呢，为什么不抓住眼前的人……我们所剩的时间无多了。”伊宁的语气渐渐变得伤感起来。
两人粘在一起叽叽歪歪，让周围的几名研究员看得很不自在，有人出声提醒，让他们安静一点。
“你是怕我们把你那三位同事给吵醒吗？”伊宁扭过头立即换上一副恶狠狠的面孔，好像随时会杀人一样。
那人立即不敢多嘴了。
“尹宁姐，你怎么了？”林旭察觉伊宁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定。
“我没事，只是见到自己一直喜欢的歌手，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伊宁握住林旭的一只手，“我不会觉得太早，也不会嫌太晚，人生最美好的就是当下邂逅，这一次，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那是什么眼神？
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和企图心。
简直毫无掩饰。
林旭感觉她俨然要把自己给吞进肚里去。
铁粉都这么疯狂吗？
林旭顿时不寒而栗。
“伊宁姐……”
“不要再这样叫我。”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
“叫我宁宁。这我的小名，我家里的长辈都这么叫我。”
“可……我不是你长辈啊。”
“你当然不是，不过我喜欢你这么叫，我不介意，我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一样。”
“宁、宁宁。”林旭好不容易才叫出口。
“嗯，就是这种感觉！好像灵魂被什么穿透了，变得更透明更轻盈……”
伊宁扑到林旭的怀里，在他耳边喘着气说：“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能够和微凉夏风在一起共度这最后的时光，我也觉得人生无憾了。”
伊宁简直像是换了灵魂，现在占据她身体的不再是AI工程师，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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