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最终还是选择了承载黑王的力量。
因为真正的人，是能够感受到痛苦与悲伤的。
他要完全取回人性，就无法逃避这两种情绪。
只有完全体验人类的情绪，他才能够明白何为人类，何为“众生”。
而且，人正是因为能够感受到痛苦与悲伤，才能变得更强。
想要获得成长，就不能舍弃掉这两种情绪。
如果他连痛苦与悲伤都克服不了的话，又要如何去面对作为【恶】之根源的【暗源】呢？
在接过黑王的力量后，黑王也就彻底逝去了。
一根黑线从黑王消失的地方钻出，融入了苏凌的体内。
这已经是第十根黑线了。
随着黑线的融入，苏凌感受到一股澎湃的力量从体内涌出。
但同时，一股他此前从未体会过的特殊感觉也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感到心脏揪起，忍不住想要落泪。
他无法用语言去描述这种感觉，只是觉得心里面很难受。
他感觉自己的脸上流淌过了湿热的液体，他抬起手摸了摸，那竟是眼泪。
他真的哭了。
回望他十八年的人生，他忽地发觉，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哭泣。
“原来如此，这就是‘悲伤’啊……”苏凌喃喃道。
以前因为缺少人性，导致他无法理解很多情绪。但那些情绪并不会因为他无法感知到就消失，而是一点一点积攒了下来，直到此刻——
爆发。
那是无法忍受的极大的悲伤感。
过去十八年内受到的那些委屈，此刻在苏凌的脑海内化作一副又一副的画面闪过。
小时候遭受的灾难，与父母的离别，朋友的逝去……
苏凌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原来悲伤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情啊……
苏凌没有放声大哭，而是默默地吸收着这一切。
几分钟之后，苏凌便止住了眼泪，不再哭泣。
他已经下定过决心要向前看了，所以过去的那些悲伤是无法困住他的。
体会过悲伤，落过泪，然后背负上那些情绪继续迈步向前。
他不会在这里停下。
苏凌转过身，想要和苏贝儿说自己没事了，不用担心。
但在他转身的瞬间，他浑身上下却感受到了一种撕裂感。
疼痛，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全身！
在取回痛觉之后，苏凌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在战斗。
那是一种每次都会超越人体极限，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玩命式战斗方法。
不，哪怕是搏命，也远没有苏凌所承受的痛苦来的多。
因为苏凌拥有自愈能力，但自愈并不能将伤口带来的疼痛也抹消，这也就意味着伤痛会反复地施加在他的身上，然后不断叠加。
难怪以前大家看到他战斗的模样时，都是一副怪异的眼神。
这种战斗方法，任谁来都扛不住的。
他之前也只是仰仗着自己感受不到痛觉才会用这种方式战斗的。
但现在他已经领会何为疼痛了，以后这样的战斗方法也许就再也无法实现了。
那么他会因此而变弱吗？
苏凌并不这样认为。
也许有人会觉得，不怕疼是一件好事，因为不怕疼就可以一直战斗了。
但苏凌却觉得，对于战斗而言，不怕疼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不怕疼也就意味着你永远不知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每一次超越极限的战斗，换来的不止是胜利，同时还有一具残破的躯体。
即便是【容器】，他也并非金刚不坏。
再怎么完美的【容器】，几经磨损，也会有破碎的一天。
如果他一直用那种方法去战斗的话，他的身体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
就比如现在，在取回痛觉之前，他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受了什么伤。
但在能感受到疼痛之后，他竟是感觉自己双腿发颤，差点连站都没能站稳。
然而，回望过去的那些战斗，这一场战斗对他造成的损伤已经很小了。
那么，他以前究竟是拖着怎样的身体在战斗呢？
苏贝儿看穿了苏凌想要掩埋的疲惫与疼痛。
她伸出手，摸了摸苏凌的头，“如果坚持不住的话，我们可以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尸佛血祭】短时间内跑不出来的，封印还没有解除，我们还有时间。”
苏凌摇了摇头，“我还能行。”
苏贝儿关心道：“不要逞强。你现在体验到的，是此前你所积累下来的痛苦与悲伤，这不是靠硬抗就能扛过去的。”
“我真的没事的。”苏凌微笑着道。
“……好，我相信你。”苏贝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的话，那就由我们主动去找【尸佛血祭】吧。”
“嗯。”
在临走之前，苏凌看向了一旁的【老翁】。
自从他开始和黑王战斗之后，【老翁】就没有了动静。
而当苏凌再度看向【老翁】的时候，他已经瘫坐在木屋的门前，低着头，生死不知了。
苏凌微微一愣，随后连忙上去查看情况。
【老翁】还活着。
但他已经活不长了。
他体内的生命力正在疯狂流逝，再过一两个小时，他可能就要因为生命力枯竭而亡了。
“不用管我。”【老翁】用苍老而平静的声音道，“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我的使命本就是为了看守这座墓园，如今墓园的麻烦即将被解决，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这里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安静地待着吧。”
“……我知道了。”苏凌道，“我会把这里的麻烦全部解决掉的，放心地交给我吧。”
“谢谢。”
在说完“谢谢”后，【老翁】再次垂下了脑袋，不再说话。
苏凌也起身跟上了苏贝儿。
【老翁】低头看着油灯中燃烧着的最后一缕小火苗，双眸微垂。
“比起我这种已经燃烧到尽头的火苗，这个世界需要的是新的火焰啊……”老人喃喃道，“这一次，不再是只能点亮油灯的小火了，而是太阳啊。
“属于我们的，太阳。
“你们看到了吗？太阳升起来了……”
老者缓缓合上了眼睛。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因黑王而诞生的最初的守夜人，在这一刻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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