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把剑就像临上战场的将士，静止不动，它们在等同伴，它们也在等主人。
街角缓缓走来一人，一身白衣似雪，手里把玩一把青铜小剑。
这个人很有名，他不像前面那个大汉默默无闻，当然不一定默默无闻的人就一定没本事。
铸剑第一的剑痴最得意的那把剑就在他手里，可他不是拿来对敌，而是拿来喂剑。
不是武林高手通常的切磋喂剑，是实实在在的喂剑，那把融合剑痴无数心血的宝剑被他喂给手上的青铜小剑吃了。
一把吃剑的剑，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他就是剑魔，一个没人能摸清他习性的人，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上一刻打死一个欺负百姓的恶霸，下一刻又对良家妇女动手动脚。
传说他曾经灭过一个门派的满门，只因里面有个人也叫剑魔，跟他撞了名字。
剑魔对敌只出两剑，这是他的规矩，可出道到现在还没人能看到他的第二剑，那把青铜小剑也未曾出手过。
剑魔走过拐角，看着对面脚步缓慢的青衣人，轻声道:
“有意思，终于遇到可以全力出剑的对手了……”
挥手间，万千把剑像战士一样开始冲锋，争先恐后向青衣人疾驰，与空气的摩擦声刺耳异常。
有剑掉落，有的插在青石砖上，歪歪斜斜，有的平落而下，在地上弹跳两下，也有的碎裂成段，像落雨一样……
一千步，离青衣人一千步的位置，也就是拖刀大汉碎成渣的位置，空中已经没有一把完整的剑，剩下三三两两的几把剑也摇摇欲坠。
剑魔再挥手，所有的剑掉落，没有必要再自取其辱。
剑魔就这点东西？
当然不是，试水而已……
剑魔微闭眼睛，抬头看天，没有阳光，阴沉沉的天色，危机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同时伴随着兴奋，刺激……
是的，还有什么事情比遇到一个值得全力出手的对手更让人兴奋？
更何况也是个用剑的家伙……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剑百年，只为一剑。
御书房里只有三人，两人一黑一白对弈，一人站在黄衣人身后微笑不语。
“范爱卿，观棋不语真君子，可你再不开口，我就要输了……”
声音醇厚悦耳，舒服的感觉掩盖了其中的威严，一语数关。
对面那人身上的袈裟和平常僧人不同，应该是来自西域。
“国师上算千年，后知百世，陛下多虑……”
着黄袍之人神态威严，双指夹一白子迟迟不落，仿佛在思考。
“这步棋有杀意无杀心，挡不如不挡，挡得住也不挡，挡不住也无需担心！”
一句话囊括了所有，黄袍人展颜一笑，手上白子落下，干脆利落。
“陛下此举是要让那一剑斩下来？”
身披袈裟的僧人长吸一口气，语气有不解也有惊讶。
“天下能定，苍生可安，挨上一剑何妨，就算这一剑斩在朕的身上也勿无需理会……”
僧人起身，与国师一同弯腰行礼。
“陛下大义……”
青铜小剑被剑魔喂养百年，剑气散发时剑身就开始暴涨，剑魔手上仿佛有根看不见的丝线，巨大的青铜剑随着他的手势舞动，就像一场精彩的表演。
怎么可能是表演？剑意在于用剑之人，剑魔早已攀升到极致，剑虽与剑魔心意相通，可毕竟还没有真正出过剑，所以需要磨合，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舒展经骨，一个久未与人动手的高手在舒展经骨。
青衣人停下了脚步，四周的无形剑气显然更加活跃，所有建筑表面都有横七竖八的剑痕。
“他停下了？看来剑魔能挡住他？”
有人面露喜色，问出这个问题。
“一个真正用心的人和一把真正的剑，他只是想给与他们最后的尊重。”
有人平静回答，接着陷入沉默。
剑起如暴风，剑魔早已没有当初的云淡风轻，双手探出，双臂衣服尽碎，可见手上青筋暴起，面部表情尽显狰狞。
全力出手，对面的青衣人当然值得他全力出手，百年一剑的威势尽显。
青铜巨剑发出震天鸣叫，剑身被火焰包裹，向青衣人刺去……
过了一千步，青铜剑速度不减，剑身火焰更盛，剑魔汗如雨下。
还剩八百步，剑身火焰冲天，剑鸣似有愤怒之意，剑魔全身颤抖，牙关紧咬。
五百步，青铜剑慢了下来，剑身火焰在减少，剑身有金鸣之声不绝于耳，剑鸣尖锐，就像一个被藤条抽打屁股的小孩，痛苦的情绪明显。
剑魔强忍巨疼，咽下喉咙涌上的一口鲜血，艰难抬头，他想再看一眼，能否看到阳光。
天依旧阴沉，哪里来的阳光……
突然光芒四射，自空中而下，剑魔满意的闭上眼睛，管他什么光呢，反正看到了。
光芒是剑气，满街无形的剑气露出了几丝，给他光亮，给他送葬。
青铜巨剑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周身剑气所化的火焰炸裂开来，露出剑身，可见剑身出现无数缺口，原有的光泽也消失不见。
剑碎人亡，本就人剑合一，哪里还能独活。
青衣人的眼里有一抹光亮闪过，轻微摇了摇头，停下脚步就是对他最后的尊重，哪有送人走还在走路的。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他停下脚步，比如现在这些蜂蛹而入的人。
密密麻麻的带甲士兵，在骑马重甲的将领带领下集体冲锋。
“为什么要让他们去送死？”
黄袍人放下手中棋子，面色不再平静，疑惑问道。
“现在没有杀心不代表最后也没有，所以得让他杀够，杀到他连最后一剑也不想出！”
范文程面带悲色，说完转身，他向来稳重，他要去准备迎接最后一剑，虽然大概率这一剑不会再出，可万一呢？任何万一都不能在他眼前发生，不然他何以自称天下第一谋士……
青衣人没有停下脚步，尽管尸体越堆越高，尽管那些将士里也有旧朝儿郎。
我本一心向道，奈何红尘乱我心……
脚步很慢，从青石砖踏上血肉之躯，有手有脚也有脑袋，满地的碎肉在脚底，很软……
他在攀登，攀登一座山，一座由尸体堆成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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