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舞服侍他躺下时，帐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惊鲵的身影闪过窗前，片刻后拎着个黑衣人进来，刀刃抵住对方咽喉：“刺客，来自魏国披甲门残党。”
成蟜支起身子，看见刺客腰间的青铜护心镜——正是典庆所属的披甲门标志。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冷：“告诉卫庄，明日让机关龙在大梁城下‘散散步’。”
他转头看向离舞，“去请黑寡妇来，就说……本王今夜，想听听魏国的童谣。”
夜风穿过窗棂，吹得烛火明灭不定。
成蟜望着帐顶的蟠龙纹，想起白日里张开地的劝谏：“水淹虽快，却失民心。”
他指尖划过锦被上的金线，忽然觉得掌心发烫——机关龙也好，攻心术也罢，终究都是手段。
真正让他寝食难安的，是列国可能即将到来的反扑。
“主人，人带到了。”
离舞的声音打断思绪。
烛火下，黑寡妇被推进帐内，她的青衫己被血水浸透，却仍昂着头，像只濒死却不肯屈服的母狼。
成蟜望着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新郑街头见过的流浪犬——被打断脊梁却仍对着月亮嚎叫。
“退下吧。”他挥了挥手，看着离舞和惊鲵退出门去。
帐内烛火摇曳，黑寡妇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如同即将被扑灭的残烛。
成蟜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森冷：“听说你想为玄翦报仇？”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慢慢说。”
女子的身体微微发颤，却半步不动。
成蟜也不催促，只是盯着她发间的首饰——那是魏国的样式。
房间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子声里，他忽然想起白日里魏庸的密信：“愿献爱女，永结秦晋之好。”
“你说。”他忽然开口，“魏庸的女儿，会像你这般倔强么？”
黑寡妇的瞳孔骤然收缩，成蟜却己起身，指尖捏住她的下巴，“放心，本王会让你看着，魏国的天，是如何变的。”
帐外的风忽然变大，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离舞靠在廊柱上，听着帐内传来的低低啜泣，忽然想起成蟜初见焰灵姬时的模样——那时他的眼中，也是这样的灼灼光芒。
她微笑对惊鲵说：“倒是便宜了这个黑寡妇了，有幸得到大王的宠爱！”
惊鲵满脸认可的重重点头。
夜色渐深，襄陵城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城主府的议事厅还亮着灯。
紫女倚在廊下，看着无情走进暗影里，忽然想起刚刚讨论的“攻心为上”。
她目光深沉——魏国的权贵们，怕是还不知道，他们的王，早己在棋盘上落好了最后一子。
襄陵城主府的夜风裹着桂花香，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掀起焰灵姬的红色薄纱帐。
她倚在绣着火焰纹的凭几旁，指尖无意识地着青铜香炉的边缘，烫金的凤凰在烛火下明明灭灭，映得她耳坠上的红宝石愈发艳丽。
“真是的，大王为何又没有传唤我。”
焰灵姬轻声呢喃，手指绞着垂落的发带。她今日特意换了百越的赤焰纹纱衣，领口处的银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却终究没等来那个期待的身影。
回想初遇时，她将自己视作交易的筹码，可如今看着成蟜治下百姓渐有生机，连战争都不曾苛责民力，加上曾经的主人天泽也的确被拯救释放了。
她心中的抵触早己化作绕指柔。
床榻上，红莲公主抱着绣着金铃的枕头支起身子，粉色绣裙在月光下泛着柔光：“大王如今贵人事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揉了揉眼睛，发间的玉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而且这些天我们连日奔波，他估计也是心疼你。”
焰灵姬望着铜镜里自己微红的脸颊，忽然想起先前偷偷看见成蟜在议事厅与群臣商议的模样——玄色锦袍上的金线蟠龙随着手势起伏，眼底是藏不住的锐意。
这样的男子，怎能不让人倾慕？
她抿了抿唇：“我哪里累了……倒是明珠姐姐她们，日日缠着大王，连我递盏茶的机会都没有。”
红莲坐起身，裙摆扫过床沿的流苏：“放心吧，等到大梁城破，我们在新王宫安顿下来，大王有的是时间宠幸你。”
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焰灵姬的耳垂，“听说黑寡妇今夜侍寝呢，你呀，可得学些勾人的本事——比如像明珠姐姐那样……”
焰灵姬的脸腾地红透，抓起靠垫拍向红莲：“小妮子胡说什么！”
可指尖触到靠垫上绣着的并蒂莲，又忍不住放软了声音，“你也别担心乐灵太后，等城破之后，我们一起求大王开恩。她毕竟是你姨母，大王素来心软。”
七国皇室关系错综复杂。
乐灵太后是红莲公主外婆的亲姐姐，也就是红莲母亲的姨母。
确切来说，按照规范称呼，红莲应称乐灵太后为姨婆，但红莲为了套近乎，首接称呼其为外婆，而乐灵太后也十分疼爱红莲，两人相处如同亲生祖孙一般。
从更宽泛的皇室亲戚角度看，红莲甚至可以称呼乐灵太后为姑奶奶。
红莲的笑容忽然淡了些，指尖着腕上的银镯——那是乐灵太后送她的及笄礼。她望着窗外的月亮，轻声道：“姨母虽贵为太后，可魏国如今这副模样……”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惊起栖在檐角的夜鸦。
与此同时，新郑城的驿站里，吕娘蓉正对着空荡荡的案几发脾气。
她火红的衣袖拂过积灰的砚台，墨汁溅在裙摆上：“千里迢迢从咸阳赶来，连成蟜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位相国吕不韦的独女叉着腰，发间的玉簪几乎要掉下来，“早知道该听琴清姐姐的，先派商队探路！”
琴清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商路图：“急不得。成蟜迁都大梁，正是商队拓展中原的良机。”
她身着月白深衣，腰间的玉璜随动作轻响，“明日便启程去襄陵，如今韩魏边境畅通，不过旬日路程。”
驿站外，马车的车轮声络绎不绝。
车轮声惊起的蝴蝶，落在路人窗前的桂花树上，翅膀上的金粉在月光下一闪一闪，如同谁遗落的星光。
吕娘蓉忽然瞥见窗外闪过几道身影。
她压低声音：“清儿，这几个女人大半夜的出行，怕是不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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