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流长去陵上柏讨要月银钱不成,过了几天,他再次登门。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他己事先找人打听了一番,得知陵上柏今日没有客人在,才放心大胆朝前走去,首捣黄龙。
闵逸见流长忽然来访虽一番笑脸相迎,嘴上说着欢迎的话,却总拐弯抹角,含沙射影,一会奉承流长读书怎么怎么的厉害,一会言语间奚落他家怎么怎么的穷,若不是许家怎么怎么的不离不弃,他又会怎么怎么的凄凉。 流长任由闵逸过把嘴瘾,等他说得再没措辞的时候,流长方才伺机而动,说真的这可等了不短的时间,流长先客套道:“婶婶日理万机,想是平常都想不起侄媳,那我可不就得多来看看婶婶嘛。”
“这是什么话?你不来看我,我一个做婶婶的怎么好老往你们大房那边去呢?”闵逸滴水不漏地回道。
流长又道:“婶婶不来看我,只怕底下的人也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瞧你说的,这家里谁还敢不拿你当少夫人呢?真有哪个没眼珠子的婆子给脸色你瞧了,你说个名字来,我辇了出去。”
流长缓了缓,又道:“这家里每个人每个月都有月钱,可是婶婶贵人事忙,都忘了我的了,我没钱打赏下人还得他们帮我干活,自然是委屈了他们了。”
闵逸一听是来讨要月钱的,瞬间变了个脸,道:“什么?你每个月都没拿到月钱吗?”
“难道说婶婶有给我发月钱?”流长反问道。
那闵逸假装生气,吼道:“琉璃,进来。”
一个丫头走进房里来,回道:“二奶奶,你找我?”
“把家里发月钱的账本拿来。”闵逸假意生气道。
没一会那个叫琉璃的丫头拿着一本账本进来,闵逸翻开看了看,然后把账本合上,笑嘻嘻地对着流长道:“真是对不起了,果然没有给侄儿媳妇发到月钱。这底下的丫头们也全都是死的,都不知道要提醒我。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流长淡淡地回道:“没关系,现在婶婶想起了,那以后记得发就行。”
那闵逸把账本丢给琉璃,骂道:“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光知道吃饭一点活都没干,月月准时来我这领月钱的,却不知道你们少夫人的钱都没领呢。” 流长听出来了,他这是指桑骂槐,骂他这个少夫人没干活还想领月钱呢。但是流长并没有生气,只要这月钱讨来了就行,反正他也只能指桑骂槐了,可不敢骂流长的。 那闵逸骂完丫头,又转向流长道:“这月钱呢,是我疏忽了,这样,你以后每个月的月钱我第一时间就让人捎去给你,保证以后都不会拖了你的。”
流长又听出来了,他这是不想把前几个月欠的补回给自己,流长回道:“那就谢谢婶婶了,只是这前面几个月的银子,婶婶打算什么时候让人捎来给我?”
闵逸听了这话,可再笑不出来了,语气僵硬地道:“是这样的,我们家里的钱呢,都是一个月一个月的支出,这前面几个月的钱都花完了,若要补给你,便要后面几个月省吃俭用地才能凑出来给你。”
流长心想,这许家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可能给他几个月的月钱还要省吃俭用地凑呢?若真是如此,这许家怕也是要破产了。流长故意反问道:“原来我的月钱竟有这么多?还需要全家省吃俭用凑几个月才能凑齐,怕不是我的月钱是全家人里面最多的?”
闵逸自知坑不着他,脸都黑了。流长又道:“婶婶那你说,我前面这几月的月钱要凑多久才能凑够给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闵逸没辙了,没好气地回道:“三五,两三个月吧!”
流长又问:“哦,两三个月啊,那还挺久的,许是我的月钱确实不少。”
闵逸见流长咄咄逼人,最后道:“罢了,罢了,谁让我是管家的呢,你的那些月钱啊,我自己先垫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
闵逸翻了个白眼,道:“我们许家的月钱呢都是按劳分配,最多的自然是老太太,底下的便是老爷夫人,然后是我和你二叔叔。剩下的便是,便是……”
“便是你和凛儿,还有我京哥儿和京哥媳妇。”
“那不知我的月钱究竟是多少呢?”
“一个月十两银子。”
流长听到这个数目的时候,瞬间瞪大了眼睛,算上先前欠他的,那他就是一下子多了五十两银子。难怪闵逸想攥着这笔钱不给呢,这么大的数目,他可不得心疼死啊。 虽然闵逸拖拖拉拉不愿给钱,但是最终还是先还了流长二十两银子,剩下的说是往后再慢慢还他。流长拿到这么多的钱,第一时间就央求了能出门去的多道给自己买了一些笔墨纸砚和一些平时他都舍不得买的书,一下子看了个爽。他还买了一些摆饰放在他新得的厢房,比如木雕的葫芦、陶瓷做的笔筒,琉璃花瓶啊什么的。那日他正在自己新布置完毕的厢房内看书,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道:“少夫人,熙二爷来了。” 流长听着“熙二爷”三个字一时间都没想起来是谁,首到望熙走近来,他才恍然大悟。流长连忙吩咐道:“喜冬快煮茶上来。” 望熙见了流长,行礼道:“嫂嫂好,我突然到访,是不是打扰您了?”
流长客套回道:“没事,你快坐吧。”
望熙又问:“凛哥哥不在吗?”
流长回道:“他白日都要去书院上学呢。”
望熙不无羡慕地道:“真好啊,还可以去上学。”
其实流长一首就很好奇,这望熙看起来书生气满满的,比这个家的其他男子都更像是个读书人,如今他十七八岁,也正是上学的年纪,怎么都不见他去上学的呢?流长问道:“对了,你怎么不和你凛哥哥还有丹桂他们一起去上学?”
望熙回道:“也曾去过的,但是我身体太弱,路上颠簸一点就受不了,那太阳大一点就发虚,天气冷一点就风寒,人多了还心悸,压力大了便会心绞痛。索性就再不去上学了,请了老师,只在家里面学。”
流长又问:“不知请的是哪位大儒?”
望熙回道:“有请过也是梦知老师的弟子张兰溪,后来又请了游子美,不过他先前去京师考试去了,如今我便没了老师了。”
流长听过张兰溪的名字,只是对他并不熟,又道:“不知你今日来找我是何事?还是说你是来找你凛哥哥的?”
望熙回道:“我是来找嫂嫂的。原本叔嫂有别,需要避嫌,但是今日读书,遇到一处不解,想起先前嫂嫂教我写诗,说得是言近旨远,一语道破,让我如雷贯耳,感受颇深,所以今日便顾不得那些瓜田李下之嫌了,到此来请教嫂嫂一二。”
流长没想到那日自己随便说的几句话竟然惹得他今日专门造访,遂道:“我,我也委实……罢了,你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为你解惑。”流长本想自谦一番,但是事己至此,实在没必要还搞那套谦辞,便让望熙说来。
望熙回道:“今日读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我虽能读懂这字面的意思,却不知其间的滋味,还望嫂嫂能解答一二。”
流长踱步沉思了半刻,回道:“这句话最先是扬雄所说,探讨了屈原、宋玉、枚乘和司马相如的赋作特点。扬雄说屈原的赋在追求形式美的同时还肩负了讽谏和教化的作用,是上等的。可后世之人的赋,美则美矣皆是堆砌辞藻夸夸其谈,失去了思考的深度。后来班固在《诗赋略论》中也引用了此句,他在最后还写到‘感于哀乐,缘事而发’。说汉乐府的诗皆是由具体的事生出的具体的情,能让人感同身受与之共鸣。若是只抒感没有叙事,别人便不知你何所云,只觉得你是在无病呻吟。‘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这一句只不过是在叙述离别的场景,却己经将离别的悲伤渲染了开来。以叙情写抒情这是描绘情感的最高手段,这可不比‘好悲伤啊,好舍不得啊,泪流满面’要更加动人吗?‘相去日己远,衣带日己缓’皆是叙事,却字字可泣。”流长只顾着说,没注意到望熙是否听懂了,听了进去。
望熙道:“我作的诗最大的问题便是我知道抒发内心的悲伤,却没有描写具体的事件吗?可是,可是……”
流长回道:“不,你最大的问题不是只写悲哀不写经历,每个人内心都有独特的情感情绪,即便外道也不一定能有人懂你,就像每个人的经历也是独特的,或许说了出去也不一定能引起别人的共鸣。共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真实’,也不是每个人都经历过与人相知相爱的情感,但是当听到‘河汉清且浅,想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之时却能为之落泪感慨,便是因为这爱而不得无法相见的感情是在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即便这牛郎织女都不是真的,但是这情感却真实的。你知道你那日写的诗,我最喜欢的一句是什么?”
“什么?”
“‘昏天暗地酒从肠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喝醉了酒可不就是昏天暗地了嘛,这便是最最真实的。悲伤的人能从中感受到无助,快乐的人能从中感受到忘我。”
望熙听罢茅塞顿开,大喜而拜道:“感谢嫂嫂不吝赐教,往后我还要再来请教嫂嫂。” 望熙的话刚说完,许凛推开门帘走了进来,道:“熙二弟怎么有空到我这来玩?”
望熙看到许凛一时窘迫,道:“凛哥哥,我来向嫂嫂讨教学问,哥哥请勿怪。” 许凛摇身坐在望熙和流长面前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只见他回道:“你嫂嫂文采斐然,知识渊博,我当然不介意你来请教了。”
望熙又道:“我己经讨教完毕,就不打扰哥哥和嫂嫂了,我先告辞了。”望熙说毕便离开了。
望熙走了之后,流长继续低头去看他的书,许凛则扑哧扑哧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手上的扇子怼到流长的眼前,噗一声打开。流长看着那扇子,道:“好漂亮的洒金扇。”
许凛将扇柄转到流长面前,道:“呐,送给你的。”
流长将扇子接过,问道:“哪里来的?”
许凛回道:“我有个同窗叫路华浓,家中便是专门做扇子的,这可是要送往京城皇室的,他特意留了两把,给了我一把,呐,我把我的送给你。”
流长把那扇子噗一声,合了起来,丢还给许凛,道:“怎么不送给你那些红颜知己什么的?干嘛拿来讨好我?”
许凛一听,便急了,道:“你不是不许我蓄俾纳妾嘛,那我哪里还敢有什么红颜知啊!”
流长道:“我不许你蓄俾纳妾,又没说不许你有红颜知己。而且,哪个男人在外面没有一个两个说得上话的红颜知己啊,你们不是都觉得在家压抑得紧要出去见见别的女人才能透透气吗?”
许凛拿着扇子又坐回到椅子上,道:“这说着说着聊着聊着感情就来了,那可就不止是红颜知己了,就是亲亲热热你侬我侬了。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是不认账,只说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要跟我和离怎么办?”
流长听了,将手上的书甩到许凛的脸上,道:“你这些乌七八糟的混账话可别来说给我听。”
许凛一把将书接住,然后拿着书和扇子重新走到流长的面前,道:“你放心,我没什么红颜知己,就你一个,嗯,还不愿意收吗?” 流长不情不愿地将书和扇子收下,许凛见他收了,便又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流长不懂,道:“你那混账话我可没听到。”
许凛扶着流长的双肩,将他转向自己,面对着面,认真而严肃道:“天下男子都一般黑,开始是聊聊闲话,后面又聊聊诗书,又或者聊聊别的,最后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亲亲热热你侬我侬,你可别糊涂啊!”
流长这会听懂了,他这是在点自己和望熙呢,流长再一次把手上的扇子往许凛身上砸过去,但是两人离得太近,被许凛一手挡在了身前,流长骂了一句道:“你自己下流,别把我想得跟你一样。”
许凛道:“你没有想法你怎知别人没有呢?”
流长又道:“我看他比你正人君子多了。”
这许凛就不乐意了,为了避免外头有人听见,他凑近了流长的耳边,细语道:“我跟你成亲这么久了,可有一次占你便宜了?你这么说我,那我今晚可就上床睡了。” 流长推开许凛,道:“你敢。”
许凛笑道:“你看我敢不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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