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城南，废弃仓库区。
何修远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荒凉之地。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几分钟，熟练地检查了上次留下的几个不起眼的标记——一小块错位的砖头，一根特定角度折断的干草。
标记完好。
他闪身进入那间熟悉的、散发着霉味的空旷仓库，找了个能观察到门口、又能快速隐蔽或撤离的角落，耐心等待。
今晚，是检验“邮差”成色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寒风在仓库破损的窗户间穿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哭泣。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添了几分萧索。
终于，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一只机警的野猫，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是猴子。
他的动作比上次更加谨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仓库内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朝着何修远藏身的方向低声喊了一句：“……是我。”
何修远从阴影中现身。
猴子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邀功似的得意：“哥，我来了！”
称呼都变了。从“你”变成了“哥”。看来那笔“定金”的效果不错。
“嗯。”何修远点点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猴子，“事情办得怎么样？”
“妥了！哥，您就放心吧！”猴子拍着胸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仔细包裹着的小包，递给何修远，“银元我找了个信得过的倒儿爷，换成了钱，价钱绝对公道！粮票我也分了几次，在不同的鸽子市出的，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都在这儿了，您数数！”
何修远接过布包，入手感觉分量不轻。他没有当着猴子的面细数，只是掂了掂，又快速扫了一眼里面那沓旧钞和几张零散粮票，心里大概有了数。
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出手干净利落，而且看起来没有私吞。
“干得不错。”何修远把布包揣进怀里，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赞许，“没人盯上你吧？”
“那哪儿能啊！”猴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干这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侦察的本事还是有的！我每次去的地方都不一样，还特意绕了几圈，甩掉了几条可能跟着的小尾巴！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很好。”何修远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看来，你值得我信任。”
猴子眼睛瞬间就亮了，搓着手，满脸期待：“那……哥，接下来……”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活儿了。”何修远说着，转身走向仓库的一个阴暗角落，假装从一堆废弃的麻袋后面，拎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灰色帆布袋。
袋子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分量不轻。
“这是……”猴子好奇地凑上前。
“一些吃的、穿的、还有药品。”何修远把袋子递给猴子，“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东西，想办法，安全地寄到这个地址。”
他递给猴子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猴子接过纸条，借着从破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和那个陌生的收件人名字。地址很偏僻，是外省的一个公社。
“这么多东西，一次寄过去？”猴子掂量着帆布袋，有些吃惊。
“不行。”何修远摇摇头，“太惹眼了。你得分开寄，至少分三次，每次寄的东西不能太多，种类也要搭配好。包装……就用最普通的那种牛皮纸或者旧布包起来，越不起眼越好，就像普通老百姓家里寄包裹一样。”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最关键的一点，寄件人的信息，你自己处理干净。绝对不能留下任何能追踪到我，或者追踪到这个地方的线索。用假名，假地址，或者干脆不写，你自己看着办，总之，怎么安全怎么来。”
“明白！”猴子用力点头，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基本操作，“包在我身上！”
“还有，”何修远继续叮嘱，“每次寄完东西，邮局给的回执单，你收好。等三次都寄完了，你拿着这三张回执单，再来这里找我。这期间，不要试图联系我，也不要打听包裹里是什么，更不要去查那个收件地址和收件人。记住，不该你知道的，一个字都不要问，不该你碰的，一点都不要碰。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他的，与你无关。”
他盯着猴子的眼睛，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懂！哥，我懂规矩！”猴子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连忙点头哈腰地保证，“我保证嘴严，手脚干净！”
“嗯。”何修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和粮票，塞给猴子，“这是这次任务的预付款，包括邮费和给你的辛苦费。干得漂亮，等事成之后，拿着回执单来，还有一份尾款等着你。”
猴子接过钱和粮票，眼睛都笑眯了，连声道谢：“谢谢哥！谢谢哥！您就擎好吧！”
“去吧。”何修远挥了挥手，“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安全第一。万一觉得不对劲，或者感觉被人盯上了，立刻收手，保住自己最重要。东西丢了可以再想办法，人不能出事。”
猴子听到这话，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一些，眼神复杂地看了何修远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哥，我记住了。”
他不再多言，将帆布袋小心地背在身上，又警惕地朝仓库门口望了望，然后像一只敏捷的猴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仓库，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何修远在原地静立片刻，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首到确认猴子己经走远，并且周围再无异样，他才放松下来。
“邮差”，总算是正式上路了。
空间里的物资，终于有了一个流向外界的、相对隐蔽的通道。
当然，这仅仅是个开始。猴子这颗棋子能不能用好，会不会带来麻烦，都还是未知数。
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做好随时“断线”甚至“清理”的准备。
何修远再次检查了一下仓库里的标记，确认无误后，才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废弃之地，重新融入了京城沉沉的夜幕之中。
他的心里，开始盘算着下一步。
物资寄出去只是第一步，李玉兰那边会不会收？收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因为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都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看来，找个合适的机会，或许还需要亲自去一趟红星公社，至少要远远地观察一下情况，才能真正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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