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年关的脚步更近了,但空气中的寒意和紧张感,却有增无减。
派出所里,学习的频率更高了。不再是念报纸、读文件,而是开始组织讨论,要求人人发言,谈认识,表态度。老马的脸色也越发严肃,开会时反复强调“提高政治站位”、“划清界限”、“警惕身边的阶级敌人”。
何修远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手里拿着笔和本子,认真地记录着,偶尔也会按照要求,结合自己的“军旅生涯”和“警察职责”,说几句不痛不痒、绝对正确的套话。他的发言总是很简短,既不显得特别积极,也不至于落后于形势,完美地隐没在众人之中。
但他心里清楚,这风声,是越来越紧了。
街面上也开始出现一些变化。红袖章多了起来,巡逻的频率也高了。偶尔能看到一些墙上贴出了新的大字报,虽然内容还比较模糊,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己经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这天散会后,老马特意把何修远留了下来。
“修远啊,”老马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根,吸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最近所里可能会有些……人事上的调整。你呢,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根正苗红,政治上是绝对可靠的。”
何修远心里一动,没说话,等着老马的下文。
“有些同志……可能思想上有点跟不上形势,或者……历史上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小问题,”老马的语气有些沉重,“到时候,所里可能会安排你……多负点担子。你得有这个思想准备。”
“我明白,所长。”何修远点点头,表情平静,“服从组织安排。”
“嗯,”老马欣慰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小子靠得住。行了,没什么别的事,你先回去吧。记住,多看,多听,少说。保护好自己。”
从老马办公室出来,何修远的心情有些复杂。老马的话,既是信任,也是一种压力。看来,这场风暴比他预想的还要猛烈,连公安系统内部都开始有动作了。
晚上回到小屋,他坐在灯下,摊开了信纸。又到了给李玉兰写信的日子。
他拿起笔,却有些犹豫。该怎么说呢?首接告诉她形势紧张,让她小心?不行,太首白了,万一信件被检查,反而会给她惹麻烦。
他思索了片刻,决定换一种方式。
信的开头,依旧是问候和报平安,说了说冬至包饺子的热闹(当然隐去了他提供肉和面的细节),描绘了一下北平下雪的景象。
然后,他话锋一转,像是闲聊般写道:“……对了,玉兰,最近看报纸上说,各地都在强调要'深挖洞,广积粮',还要搞什么'农业学大寨',也不知道你们公社那边怎么样了?你上次说想借的农业书,我给你找到了几本,下次给你捎过去。不过,我看了看,里面有些法子,比如那个什么'密植',听老农说,不一定适合所有地块,得因地制宜才行。还有,种子要选好的,留足了,千万不能把明年的口粮都当种子给撒下去了……"
他又写道:"……前几天看新闻,说有些地方为了赶进度,夜里也加班加点地干活,结果出了安全事故,得不偿失。你们那边可得注意安全,尤其是冬天,天冷地滑的,身体要紧。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别跟着瞎起哄,把身体累垮了……"
最后,他加了一句:"……最近天冷,煤球也紧张,家里得多备点柴火。你那边山多,要是能提前弄点干柴囤着,总是有备无患……"
他写得很仔细,遣词造句都经过了推敲。表面上看,都是些关于农业生产、生活常识的提醒,合情合理。但"广积粮"、"种子留足"、"别瞎起哄"、"多备柴火"……这些话里隐藏的深意,他相信以李玉兰的聪慧,应该能品出几分味道来。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提醒方式了。
写完信,他反复读了几遍,确认没什么明显的漏洞,才小心地封好。
窗外,寒风依旧在呼啸。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和院子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眼神深邃。
这封信,寄托着他的牵挂,也承载着一份沉重的预警。
希望,远方的她,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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