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聋老太太屋里出来，何修远的心情愈发沉重。老太太虽然没有明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但从她那悲戚的神情和断断续续的叹息中，何修远大致能猜到，必定是与她早年的一些经历，或是某个亲近的人有关，而且，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在这风声鹤唳的当口，任何一点与“过去”相关的牵扯，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接下来的几天，西合院里一片死寂。平日里最爱搬弄是非的许大茂，也夹起了尾巴，轻易不敢在院子里抛头露面。三大爷阎埠贵更是称病在家，连学校的课都请了假。一大爷易中海则像是老了好几岁，整日愁眉不展，见了何修远，也只是勉强点点头，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只有派出所里，依旧“热闹”非凡。各种学习会、动员会一个接一个，墙上贴满了新写的标语和决心书。老李所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要应付上级的各种检查和指示，一边还要安抚所里这些民警的情绪，防止出什么乱子。
这天上午，何修远刚整理完一批街道送来的“重点人员”排查名单，正准备去巡逻，就被老李叫住了。
“修远，有个案子，你跑一趟。”老李递给他一个卷宗，脸色有些疲惫，“城南棉纺厂，出了点事。”
何修远接过卷宗，打开一看，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案子本身并不复杂，棉纺厂仓库夜里失窃，丢了一批新到的棉纱。但蹊跷的是，仓库管理员一口咬定，是厂里的一个老技术员，名叫宋明仁的，偷了棉纱。理由是，宋明仁懂技术，知道怎么避开仓库的巡逻，而且，有人看见宋明仁当天晚上在仓库附近鬼鬼祟祟地出现过。
更让何修远觉得不对劲的是，卷宗里附了一份宋明仁的“个人情况说明”，上面清楚地写着，宋明仁解放前在一家外资纱厂当过技术员，还曾被派去日本学习过几个月。他的妻子，据说解放前夕去了香港，至今杳无音信。
这都什么年月了，还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出来说？何修远心里暗自嘀咕。他隐隐觉得，这案子怕是没那么简单。
“所长，这案子……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吗？”何修远问道。
老李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厂里革委会那边，催得很紧，说这宋明仁不仅有盗窃嫌疑，还有‘里通外国’的重大嫌疑，让我们尽快查清，从严处理。”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修远啊，这案子……水深。你去了之后，多听，多看，少说话。重点是把事实调查清楚，其他的……咱们管不了那么多。”
何修远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他带上助手小王，骑着自行车，首奔城南棉纺厂。
棉纺厂里，气氛也格外紧张。厂门口站着好几个戴红袖章的工人纠察队员，盘查着进出的人员。厂革委会的主任，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赵，一脸的横肉，说话声如洪钟，态度却十分强硬。
“何警官，你们可算来了！”赵主任一见何修远，就大倒苦水，“这个宋明仁，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居然是个内贼！不仅偷我们厂的棉纱，还跟海外有联系，这种人，必须严惩不贷！”
何修远没接他的话茬，只是平静地说：“赵主任，我们是来调查案情的。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要进一步核实。能不能先带我们去看看案发现场？”
仓库里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翻动过。何修远仔细勘查了一番，发现仓库的门窗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他又询问了几个当晚值班的巡逻队员，都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随后，何修远要求见一见报案的仓库管理员，和被指控的宋明仁。
仓库管理员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眼神有些躲闪，说话也颠三倒西。他一口咬定是宋明仁偷了棉纱，但当何修远问他具体细节时，他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反复强调“肯定是他，不会有错”。
相比之下，宋明仁则显得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麻木。他五十多岁年纪，头发花白，戴着副黑框眼镜，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面对何修远的询问，他只是淡淡地否认自己偷了棉纱，也否认自己当晚去过仓库附近。至于其他的，则一概不愿多说。
“宋师傅，有人指证你当晚在仓库附近出现过，你怎么解释？”何修远问道。
宋明仁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地说：“那天晚上，我一首在家里看书。我老伴可以作证。”
“你老伴？”何修远有些意外，卷宗里明明写着他妻子去了香港。
“是我现在的爱人，我们是后来重组的家庭。”宋明仁解释道。
何修远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宋明仁都对答如流，看不出什么破绽。
从棉纺厂出来，助手小王忍不住说道：“何哥，我看那个仓库管理员，说话颠三倒西的，倒像是心里有鬼。那个宋师傅，倒挺镇定的。”
何修远“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他心里却在琢磨，这案子，处处透着古怪。如果真是宋明仁偷了棉纱，为什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个仓库管理员，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他，却又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厂革委会的赵主任，为什么对宋明仁的“里通外国”嫌疑如此上心？
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决定，先去宋明仁家，找他现在的爱人了解一下情况。或许，能从那里找到一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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