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那团金光坠地时，带起的气浪掀得陆云霄腰间玉佩叮当乱响。
他望着悬浮在祭坛前的金色卷轴——卷轴表面浮着九道雷纹，正是仙界最高统帅紫虚上尊的“清道神谕”。
“清道之战，三日后启。”
神谕的声音像钢针戳进耳膜，陆云霄指尖轻轻抚过卷轴边缘的雷纹，鬼气顺着指缝渗出，在雷纹上腐蚀出细小的黑点。
他早料到仙界会动真格——最近三个月他联合妖族掀了七座仙门分舵，又用鬼域吞了凌霄阁三处矿脉，紫虚那老东西的面子早被踩进泥里了。
可不等他冷笑完，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嘶吼。
“她要动手了！天心锁魂符……即将引爆！”
李元残魂的嚎叫穿透幽冥封印，震得祭坛青砖簌簌掉落。
陆云霄瞳孔骤缩，鬼火在眼底翻涌成漩涡——三个月前他用鬼域困住李元魂魄时，特意在残魂里种下“鬼契”，此刻那道契印正像被火烤的蛇，疯狂扭曲挣扎。
“主子！”
梓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跑得太快，发间骨簪都歪了。
巫族少女掌心托着一面青铜镜，镜面浮着血色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见蓝梦鳐的身影——她正站在苏府偏院的桃树下，指尖掐着法诀，额间有淡金色光纹若隐若现。
“仙骨激活了。”梓钰的指尖在镜面上划出血痕，通灵术的反噬让她嘴唇发白，“她体内的天心锁魂符……在往九重天传坐标。”
“咔嚓！”
千血朵朵的狐尾“唰”地绷首，九条火红色狐尾烧得噼啪作响。
妖狐圣女一步跨到陆云霄面前，指甲尖刺破掌心，鲜血滴在地面凝成妖纹：“这女人是仙界的棋子！我现在就去拧下她的脑袋，省得夜长梦多！”
陆云霄抬手按住她的肩膀。
他的手掌很凉，带着鬼域特有的阴寒，却让千血朵朵的狐火瞬间熄了大半。
“她不是敌人。”陆云霄望着镜中蓝梦鳐的侧影，那是他看了三年的轮廓——她总爱穿月白广袖裙，发间插一支青玉簪，连皱眉时眉峰都像画出来的。
“至少现在还不是。”他补充道，鬼气顺着指尖渗进千血朵朵的妖纹里，将那道杀念绞成碎片，“李元残魂说‘她要动手’，可动手的目标是谁？是我？还是仙界？”
千血朵朵的狐耳抖了抖，突然冷笑：“你对这女人，倒是比对我这个妖狐圣女还心软。”
“你是妖，她是人。”陆云霄收回手，转身看向梓钰，“封锁苏府所有通道，启动幽冥逆流阵——仙界若敢派人来，就让他们尝尝被鬼域反噬的滋味。”
梓钰点头，指尖快速结印，青铜镜里的血色雾气骤然收缩成一点，消失前最后映出蓝梦鳐抬头望月的侧脸。
夜更深了。
陆云霄推开房门时，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蓝梦鳐站在窗边，月光从她背后漫过来，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
“你知道我体内有天心锁魂符。”她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从三个月前我第一次咳血开始，你就知道。”
陆云霄关上门，门闩落下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他望着她发间那支青玉簪——那是他刚入赘苏家时，用三块碎银在市集给她买的。
“你以为我为何总让你喝那碗参汤？”他走近两步，停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参汤里掺了鬼域的阴露，能暂时压制符纹的灼烧。”
蓝梦鳐终于转身。
她的眼尾泛着淡红，像是哭过，又像是被月光染的。
“若我今日死于你手，你会为我落泪吗？”
陆云霄望着她眼底跳动的星光，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雪夜。
那时他还是苏家人人可踩的废物赘婿，她撑着伞站在祠堂外，把他冻僵的手塞进自己暖炉里，说：“陆云霄，你若真想活，就别让他们看轻了。”
“你若真心归我，我便为你逆天改命。”他伸手抚过她的眉峰，鬼气顺着指尖渗进她的血脉，压制住那道蠢蠢欲动的符纹，“若仍执迷不悟……”他的声音沉下来，“我亦能将你炼作最强鬼妃，永生永世困在我身边。”
蓝梦鳐的睫毛颤了颤。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疤痕，是三年前她替他挡下苏明轩的剑时留下的。
“你听。”她轻声说，“这里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陆云霄的鬼火在眼底暗了暗。
他抽回手，转身走向案几，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青瓷瓶——那是用千年寒玉髓炼的养魂丹，能保魂魄七日不碎。
“明日卯时三刻，城外西山祭坛。”他将药瓶放在她掌心，“若不想死，就别去。”
蓝梦鳐低头看着药瓶，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水珠。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药瓶收进袖中，转身走出房门。
门开时，一阵风卷着桃花瓣吹进来，落在陆云霄脚边，像一瓣一瓣的血。
第二日清晨，西山祭坛。
蓝梦鳐站在祭坛中央，指尖掐着诀，额间符纹亮得刺眼。
她能听见九重天传来的嗡鸣，那是紫虚上尊的神识在召唤——只要她引爆天心锁魂符，仙界的“清道天兵”就会顺着坐标降临，将陆云霄的鬼域连同苏府一起碾碎。
可她的手在抖。
“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蓝梦鳐转身，看见陆云霄站在祭坛入口处，手中握着那面黑沉沉的鬼帝骨幡。
骨幡上缠着九十九道锁链，每道锁链末端都锁着一只鬼将的头颅，此刻那些头颅正发出低沉的嘶吼，像在迎接主人的战令。
“你不该来。”陆云霄的声音冷得像鬼域的冰，骨幡一震，锁链“哗啦”落地，将蓝梦鳐困在中间，“李元残魂说的‘她要动手’，是你要引仙界来杀我。可你忘了——苏家早被我布下了‘幽冥逆流阵’，真正的坐标，是苏明轩。”
蓝梦鳐瞳孔一缩。
她突然想起昨夜苏明轩说要去城南收账，此刻城南方向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是天心锁魂符引爆的光芒。
“他只是个替身。”陆云霄挥了挥手，骨幡上的锁链突然化作黑雾，钻进蓝梦鳐的眉心。
她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己身处一片幻境之中。
这里是她的记忆。
她看见十六岁的自己跪在九重天的凌霄殿，紫虚上尊将“天心锁魂符”打进她的魂魄：“去人间，做苏家的少奶奶，探听鬼修的秘密。若任务失败，符纹引爆时，你的魂魄会被撕成碎片。”
她看见二十岁的自己在雪夜的祠堂外，将冻僵的陆云霄拉进伞下，他的手冷得像冰，却在触到她暖炉时，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指。
她看见三天前的自己咳血时，陆云霄红着眼眶替她擦嘴，说：“阿瑶，你信我吗？我能救你。”
“你为何不逃？”陆云霄的声音在幻境中响起。
他站在记忆的碎片里，鬼火在眼底明明灭灭，“明知必死，却甘愿赴死？”
蓝梦鳐笑了。
她走向他，穿过那些刺目的记忆碎片，伸手抚上他的脸。
“因为你是唯一让我愿意背叛仙界的人。”她轻声说，“所以我要替你斩断这道符纹——用我的魂魄。”
陆云霄的瞳孔骤缩。
他想抓住她的手，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蓝梦鳐的身影开始透明，她的魂魄化作蓝色光芒，缠绕在那道金色符纹上，像一团温柔的火。
“阿瑶！”
陆云霄的嘶吼震得幻境崩塌。
当他在现实中醒来时，蓝梦鳐正倒在他怀里，面色惨白如纸。
她的额间，那道金色符纹己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蓝色的鬼纹——那是鬼帝的印记。
“我替你……斩断了。”她吃力地扯动嘴角，“现在……我是你的了。”
陆云霄将她抱得更紧。
他能听见她的心跳，一下，两下，像最珍贵的鼓点。
远处传来仙门的号角声，清道之战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但此刻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知道——
他的阿瑶，终于回来了。
天际突然亮起一道蓝色光芒，像凤凰涅槃般首冲云霄。
那光芒穿透云层，照得九重天的金光都暗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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