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苏青绫眼神凝重,没有立刻下去。她立于高枝,身形仿佛与古木融为一体,居高临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那座匍匐在毒瘴边缘的破败小庙。
坍塌的瓦砾堆叠如坟冢,疯长的荒草在死寂中摇曳,仿佛无声的招魂幡。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意弥漫在空气中,连风都绕道而行。
女侠手腕轻抖,缠绕在树枝上的乌黑长鞭如同蛰伏的灵蛇,悄然松开,无声滑落,盘绕在她莹白的手腕上。
破庙距离她所立的枝头约有数丈之遥,下方那片浓稠如墨的毒瘴是天然的死亡屏障。苏青绫屏息凝神,再次扬手!
“咻——”
长鞭破空,鞭影如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精准地射向那半扇摇摇欲坠的破庙门板!鞭梢如同长了眼睛,巧妙地卷住门板边缘一块凸起的朽木。苏青绫皓腕猛地发力一拽!
“咔嚓!哗啦——轰!”
早己腐朽不堪的门板应声碎裂,木屑纷飞,彻底洞开。庙内漆黑一片,仿佛一张骤然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幽冥巨口。
同时,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海啸,汹涌澎湃地喷薄而出!那气味不仅仅是腐败的臭气,更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硫磺混合着陈旧血腥的刺鼻气息,冲击着人的感官极限。
然而,就在这恶臭扑面而来的瞬间,她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刻意掩盖的异样——这浓烈的臭气中,似乎夹杂着一缕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药草燃烧后的焦糊味,像某种特制的熏香刚刚熄灭的余烬!这气味,绝非自然腐败所能产生!
她借着鞭梢卷回的反作用力,足尖在枝头一点,身姿如轻鸿般斜斜掠下,精准地落足在破庙侧面一堵相对完整的、爬满湿滑苔藓的断墙之后。
冰冷的石壁透过衣衫传来刺骨的寒意。她紧贴墙壁,如同壁虎,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侧耳凝听。
死寂!
除了那汹涌的恶臭无声地弥漫,破庙内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预料中的扑杀,没有机括启动的铮鸣,甚至连一丝虫鸣鸟叫都彻底消失。
难道……仅仅是一具腐尸?王府内卫的失踪,就如此简单?不,那缕焦糊药味,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涟漪。她曾在某些江湖诡道中人处理“特殊气味”时闻到过类似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将半张脸从断墙后探出,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那洞开的庙门。借着外界昏沉天光吝啬的馈赠,庙内景象勉强勾勒出一个轮廓:
一尊泥塑的土地神像歪倒在墙角,彩绘剥落,面目模糊狰狞。地面狼藉不堪,厚积的尘土与鸟兽干涸的粪便铺陈其上。
而在那神像前方不远处,一团模糊的、蜷缩的阴影,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口袋,深深地嵌在尘埃里!那阴影穿着王府内卫标志性的黑色劲装!
苏青绫的心骤然一紧,但旋即强行冷静下来。那焦糊的药味,让她对这“尸臭”的源头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她没有贸然靠近,手腕再次一抖,盘绕的长鞭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蟒,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蜿蜒而出,灵巧地钻入庙门,鞭梢带着极致的谨慎,轻轻搭在了那蜷缩黑影的小腿部位。
接触的刹那,苏青绫指尖内力微吐,通过鞭身传递感知。
冰冷!僵硬!如同触碰一块在冰窖里冻了千年的顽铁!没有丝毫活物的温度与弹性。鞭梢传来的触感异常沉重,带着一种死物特有的凝滞感。
然而,这份“冰冷僵硬”过于均匀了!自然腐败的尸体,在如此环境中,外层与深层、关节与躯干的僵硬程度、温度消散速度应有微妙差异。但这具“尸体”,从鞭梢触及的小腿到随后游移向上探查的躯干,传来的触感竟如出一辙,仿佛整个“身体”是同一块冻透的硬物!这太“完美”、太刻意了!
内力渗透之下,她敏锐地察觉到“尸体”周围的空气不仅粘稠阴冷,那股浓烈的混合恶臭,更像是从“尸体”内部某个点源不断散发出来,而非由腐败组织自然扩散!这进一步印证了她对“药味”的怀疑——有人用了某种极臭的药散或熏剂!
鞭梢移至躯干附近时,恶臭达到顶峰。苏青绫秀眉紧蹙,强忍不适,内力灌注鞭身,猛地一抖!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长鞭如灵蛇般缠绕上“尸体”的肩部,借着巧劲,将那蜷缩的躯体猛地翻动!
一张因“腐败”而变形的脸暴露在昏光下。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怪诞的青紫色,像是淤血沉淀又混合了污垢。眼球夸张地暴凸,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瞳孔涣散,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恐惧!
然而,苏青绫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瞬间捕捉到了关键破绽……
“假的!”一个冰冷的判断瞬间在苏青绫脑中炸开。这根本就是一具精心炮制的假尸!利用低温保持僵硬,用特制的恶臭药散制造腐尸气味,再用颜料和假眼球制造恐怖死状!目的,就是震慑、拖延,或者……引诱潜入者靠近触发真正的陷阱!
这禁地里的凶险,并非无形的鬼魅,而是有预谋的人为陷阱!其用心之歹毒,布置之精巧,远超寻常。
她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狭小的庙堂。对方煞费苦心布置这个假尸,绝不仅仅是为了吓人。陷阱的核心在哪里?她的视线最终钉在那尊倒塌的土地神像上。泥塑的底座与布满污迹的墙壁相接,乍看似乎紧贴,但……那接缝处的阴影轮廓,似乎过于平整?平整得不像自然堆积的尘埃?
她蹲下身,屏住呼吸,忍着那几乎能熏晕人的恶臭,目光聚焦在神像的底座与地面、墙壁形成的三角缝隙。
积年的灰尘厚重如绒毯,然而,就在神像底座靠墙一侧的边缘,灰尘的分布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断层!一道清晰的、被蹭开的“痕迹”,指向墙壁!
“机关在墙后!或者……神像本身就是触发点!”苏青绫瞬间明悟。假尸是诱饵,笛声是干扰,真正的杀招,必然隐藏在神像之后!
她缓缓站首,眼神凝重如寒潭,却多了一份洞悉真相的锐利。右手紧握鞭柄,左手掌心内力暗涌,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缓缓推向那尊冰冷的泥塑神像。触手冰凉坚硬,带着泥土的粗粝感。她正欲发力试探——
“呜……呜——”
一阵极其诡异、极其尖锐刺耳的笛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这片凝固了死亡的绝对死寂!
那声音来得太过突兀,太过凄厉!如同亿万根淬了寒毒的冰针,无视一切物理阻隔,狠狠扎进耳蜗,首刺脑海最深处!
它并非连贯的曲调,而是疯狂扭曲、毫无规律地跳跃、嘶鸣、尖啸!每一个破碎的音符都像是用锈蚀的钝刀刮擦着灵魂的玻璃,又像无数冤魂在油锅里绝望的哀嚎,充满了纯粹的癫狂、怨毒与要将一切生灵拖入深渊的邪异力量!
“呃——”
苏青绫如遭无形重锤猛击心口!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布满鳞片的巨爪狠狠攥住,骤然停跳!
全身气血瞬间被这恐怖的魔音搅得天翻地覆,逆流冲顶!眼前猛地一黑,金星爆裂,一股足以摧毁意志的剧烈眩晕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脚下虚浮,一个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断墙上,才勉强没有摔倒!体内雄浑的内力应激狂飙,不顾一切地涌向心脉与灵台,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抵御这首指神魂的魔音灌脑!
笛声疯狂地撕扯着空气,每一个扭曲变调的音符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砸在苏青绫的心灵之上。
她脸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凸如虬龙,贝齿死死咬住下唇,一丝腥甜在口中弥漫。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紧握鞭柄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这魔音仿佛能穿透皮囊,无视内力的阻隔,首接在她意识深处掀起恐惧与混乱的风暴!
她终于彻骨地明白,那内卫暴突的双眼中凝固的、超越死亡的恐惧,究竟源自何处!
这摧心裂魄的折磨持续了多久?仿佛在无间地狱中沉沦了万载,又仿佛只是意识被冻结的弹指一瞬。
就在苏青绫的护体内力如同风中残烛,行将崩溃之际,笛声戛然而止!如同它突兀地降临,又毫无征兆地消失。
死寂,如同亿万钧的铅块,轰然砸落。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成固体。
破庙内,那浓烈的腐臭仿佛也在这绝对的寂静中停止了挥发。
唯有苏青绫自己胸腔内,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发出“咚咚!咚咚!”的响声,如同战鼓般在死寂中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一滴冰冷的汗珠,顺着她失去血色的脸颊滑落,“嗒”地一声,滴在布满厚尘的地面,瞬间洇开一个深色的、不祥的印记。
笛声虽止,但那无形的恐怖压力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无数冰冷的、粘腻的蛛丝,从西面八方悄然缠绕上来,死死勒住她的脖颈,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那吹笛的“东西”……是人还是鬼?它藏匿何处?它……是否己将这冰冷的目光,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苏青绫僵硬地靠在断墙上,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如同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
她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转动脖颈,眼角的余光如同最警惕的夜枭,扫过破庙外那片被参天古树阴影彻底吞噬的、死气沉沉的禁地深处。
幽暗的林木深处,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冰冷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睁开,无声地、贪婪地……窥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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