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宫廷政治运转这样微妙的事,身为司礼监的人本当避嫌,否则极易触怒龙颜。
“你倒是看低这两位老牌狐狸了。”
“他们自设陷阱却毫不自知。
朕何时说过任凭他们来制定规矩?”
嘉靖微微一笑,用扇子轻拍示意吕芳起身,摇了摇头点醒几言。
“这……还请主子提点一二。”
听到此处,吕芳顿感疑惑,连忙俯首恭维,并顺势请求指示:难道刚刚设想确实出了差池?
嘉靖略带戏谑地笑骂一句,又轻拍一下吕芳,示意他好好跪好倾听。
吕芳陪笑着,规规矩矩地跪坐着等候指示。
刚才提出的手段,到底哪里不合主子心意呢?
“这些人坐久了高位,遇事总喜欢出难题。”
“几乎忘却了自己该听命于我这个天子。”
嘉靖将芭蕉扇对准丹炉底部重新煽动火苗,忽然语气淡漠:
“他们何德何能竟敢妄言定规矩?”
听到这里,吕芳脸色顿时变化,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失之处。
他刚才提出的方案是以平等的姿态,意图化解严嵩与徐阶设置的难题。
然而,作为大明王朝的皇帝,何曾需要他们来出题考验?
“传话给内阁,这种私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太医院配合随便选。”
“另外,发布消息:严世蕃、李春芳、陈以勤表现优异,朕正打算予以提拔。”
嘉靖轻摇首,面容再次变得温文尔雅,手中芭蕉扇轻轻煽动着面前的丹炉,仿佛回归到道家真人的状态。
巨人怎会在乎蝼蚁的挑衅?严嵩与徐阶以为他们在下棋,却未意识到嘉靖只要愿意,随时可以翻盘。
权谋不过是他闲暇时的一种消遣,像是一种自娱的方式。
不给自己找点乐子,日子实在太过无趣。
因此看戏成了他的日常消遣,欣赏他们你争我夺、无奈吃瘪的场景是他所喜好的娱乐。
但这并不意味着嘉靖只会用权谋。
之前的斋醮法会中,他曾布置白虎吐煞阵,并为裕王准备了锦囊与符箓,还有最近严嵩和徐阶的大病,这些都证明了他并不止于此。
现在嘉靖最关心的是借助龙气滋养龙灵金身,增长两百年的寿元。
朝堂方面他只求稳定,等两百寿元到手再作打算。
若严嵩和徐阶真觉得能威胁到他,动摇朝廷稳定,那不妨多添几个傀儡,甚至是“干儿子”。
他不愿以邪法控制全体官员,这太过辛苦,而他的目的是追求飞升,非为了大明千秋万代。
但掌控两三个重要人物,则不算麻烦事。
如今朝中有诸多问题,嘉靖正在集中处理最紧迫的财政事务:徐阶三百万两白银,严嵩为了胡宗宪收税的表示,以及裕王出京带来的收益。
嘉靖并未懈怠,这些事都在有序进行中。
他对清流派与严党的多次削弱压制,培养新内阁成员等工作也是稳步推进。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需逐步完成。
吕芳听到此话,心生惊疑,似乎想说些什么。
要是两位阁老真的有所行动,难免又让主子担忧。
“放心吧,掀不起大浪。”
嘉靖并未抬眼,手持芭蕉扇继续煽动丹炉底火,语气从容不迫。
他们可以威胁,但一旦发现无力回天,就必须权衡得失。
他们虽然可以在内部兴风作浪,但代价是完全失去权力,从此退出朝政舞台,这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
若想成功影响局面,只能用利诱惑。
他们明白当今皇上最在乎的是什么:钱。
不论是百姓赈灾、朝廷运转,还是其他事宜都需要银两支撑。
面对这个僵局,要么试水自己的重要性,要么通过送礼来表达“诚心”。
结果是,当严嵩和徐阶设局时,嘉靖反将一军,并反过来给他们出难题。
“是,主子。”
看到嘉靖的态度后,吕芳没有再说,低首起身离开了宫室。
很快,消息在宫内外传开。
“哐当。”
徐府内,茶杯在徐阶的手中脱手坠地,瞬间摔成碎片,而那滚烫的茶水则溅到了他的衣衫上,但他丝毫未察觉。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让这位年迈的脸孔泛红,似乎怒火正在内心燃烧。
“怎么成了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一位侍女刚欲过来清理残局,却遭到了徐阶一道锐利的目光,顿时吓得跪伏在地上颤抖不己。
“老爷,是不是……”
在一旁候着的管家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位吓坏的侍女速速离去。
接着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严府的方向,流露出一种猜疑的表情。
就连向来唯皇命是从的严嵩,也许这一次也是暗中使诈,在背后搞小动作。
或许他还借机表功,企图取悦皇上。
“阁老不是这种人。”
徐阶摇摇头否认,语气沉重,但其内心的思虑只有他自己明白。
见状,管家立刻转变话题,
“老爷,李大人与陈大人又来访,要不要见他们?”
“我正需要休养,不见任何外人。”
徐阶冷笑一声,猛地拍了下桌子,这声势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一震。
随即,管家闭嘴,默默去处理事情。
徐阶虽然愤怒却依然小心翼翼,并未大发雷霆。
在同一时刻,在严府的书房里,严世蕃兴冲冲地告诉父亲严嵩:“爹,皇上答应了。
儿子稍后会给您请位更好的医生。”
然而坐在太师椅上的严嵩似乎并没有理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严世蕃提高了音量:“爹?爹,您说话呀?”
严嵩这才回过神,敷衍地说了一句:
“哦,这挺好啊,真不错。”
这番冷漠的回应,令严世蕃心中十分难受,不由质问道:“爹,你怎么了?不都是按你的意思办好的吗?您不是一首说,应该马上派大夫去诊治吗?”
此时,严嵩缓缓转向他,目光深邃得前所未见,让儿子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其视线相对。
这一刻,让他不禁脊梁发凉。
“没错,你确实是好孩子。”
严嵩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活力,疲惫地靠在椅子背上,思绪似乎变得飘忽。
若自己能年轻二十岁,或不至于现在这般优柔寡断吧。
“爹?你在说什么呢?”
面对儿子困惑的表情,严嵩虚弱地挥挥手,“算了,没事,好好办就是。”
---------“李大人,麻烦您看一下。”
内阁里,陈以勤递给旁边坐的李春芳一份奏疏,显得有些犹豫。
李春芳扫视了一下对座的严世蕃,然后接过这份文档粗略翻阅几页,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随即,陈以勤又呈上了其他几份类似的文件,
“这些都是一样的。”
接下来李春芳沉默无语,将它们放上桌案。
文件出自于浙江淳安县的县令海瑞,对于朝廷倡导改种稻田为桑田的政策提出的意见书。
这些内容主要讨论了粮食调配方面可能面临的问题。
浙江多山多地少田,尤其以丝绸之生产著称。
这里的大片土地都用作了桑园来养蚕缫丝。
正因为如此,可耕种的农田己经不能满足民众的食物需求,只能依赖出售生丝换来粮食维持生活。
不过调拨粮食物资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如今张居正等人从江苏输送了大量粮食进入浙江地区,有效减轻了百姓生活的负担,这对当地来说是一件非常大的善举。
这一点至关重要。
海瑞呈文给朝廷说明,这是对国家和人民都非常有利的政策,它既有助于推动将稻田转变为桑田的措施,又能保障民众的生活。
因此,他请求将外省有规律地向浙江省提供粮食定为例行制度,确保这一模式得以长期维持,达到互利的效果。
然而,这也成为当前由两位暂代内阁职务的官员最为纠结的问题之一。
思考至此,李春芳和陈以勤不由得彼此看了看对方,双方没有表态。
严世蕃笑着插嘴询问他们为何这样凝重。
随着一声爽朗的笑谈之后,这位高级官员便主动请缨一探究竟。
二人再相视一眼后,随即把奏折递给了他。
“这样的事情不能只让他们两个人承担责任啊。”
严世蕃早就猜到了一二,在看完文件后笑着说道,“想不到这小小的淳安县能出现这么好的一位官员啊。”
他又夸奖了几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此心当敬佩。”
虽然李春芳和陈以勤感到些许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所有好事似乎都被说尽了,但这也是他们所预料中的局面。
“阁老的经验比我们丰富许多。
请问,您觉得该如何处理呢?”
李春芳微笑道。
他是有意把这件事交给严世蕃做进一步处理。
这样一来,如果出了问题,也可以避免他们独自承担全部后果。
毕竟在座的三位就是现在的内阁全体成员。
“既然是一项利国利民又具备可行性的提议,自然应当由内阁主导实施,并让张居正等人积极配合执行才对。”
简短一句话却有着微妙含义。
言下之意是借这次事件削弱张居正权力并将其转手到海瑞那里,同时挑起内部冲突以延缓改革进程。
反正无论是哪一方胜败,都不会损害严党本身的利益。
陈以勤接着说:“小阁老所言不无道理,但这件事仍需商议一番。”
他还补充道,“即使朝中有定期调粮的做法存在,但若想要确立先河则需深思熟虑一番,比如从哪里调入粮食等等。
或许小阁老可以辛苦一点,对此做出具体安排吧?”
这样一来,就成功地将这个可能引人非议的任务转交给了严世蕃负责。
这种棘手的事显然不是轻易就能上奏皇上决断的。
当初徐阁老入宫的事情他们耳闻些许,不敢再把责任推诿出去。
何况他们也没那个立场甩锅。
其次,刚到内阁便无法解决问题,皇上会如何看待?
至于找徐阶商量,简首是天方夜谭。
暂且不谈这相当于向徐阶低头认输,仅仅是留着这些奏疏,他们也不愿意去冒犯徐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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