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胤忽然觉得心口一痛。
他紧紧地握住了罗烟的手，嘴唇微颤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罗烟一时间也有些紧张起来。
她不知道沈胤看见这些伤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在系统的描述中，沈胤应当是一个薄情冷淡的人，对她这点小伤应该不会在意，最多就是对她有一些感激之情，除此之外应该什么也没有。
但目前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沈胤握着她的力度很大，罗烟轻轻挣动了一下，却没把手抽回来。
罗烟完全搞不清楚沈胤盯着她的手是想要干什么，只能抬眼微微偏头小心翼翼问他：“……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吗？”
罗烟说话的语气很小心，小心到连沈胤都能听出来罗烟是怕一不小心触动了他的情绪从而不小心让他发病。
沈胤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复下心中翻涌滚烫的情绪，尽量语气平和地说：“你的手，怎么回事？”
“给你放血割伤的啊！”罗烟听他这么问一下就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呢。她试着再挣扎了一下，这次很顺利地就把手抽了回来。她舒了口气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虽然她是有系统帮她屏蔽痛觉所以她没觉得怎么样，但是这么多伤口放在别人身上肯定会很疼的啊！
罗烟悄悄观察了一下沈胤的表情，果然看到他眉头紧皱嘴唇微抿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罗烟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把手藏在了身后，微微低下头语气好像很自责的样子说：“……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下次会把血准备好再给你端过来的。”
这招叫倒打一耙。罗烟在心里默默想着。
她知道沈胤十之八九是在因为她的伤而多少有点儿自责，但为了沈胤不发现她的破绽，她只能利用一下沈胤的同情心了。
对不住了王爷！
果然此话一出，沈胤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过了很久才抬起手想要拉过罗烟的手，却被罗烟躲了过去，语气有些艰涩和不易察觉的难过：“……不是，没有吓到我。”
罗烟这才微微抬起一点头看向沈胤，眼神中满是试探和怀疑：“真的？”
“真的。”沈胤现在其实心情很复杂。
过去那么多年，他身边有无数的人间接或直接地为他而死，或者因他而死，为他受伤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每一个拉出来都比罗烟这手上的伤口伤得重，但他却从未因为任何一个人感受到这般强烈的自责与难过，甚至里面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心疼。
但他此时此刻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那些事情，他现在满心都是刚才看见的罗烟手上的伤口。
“给我看看。”沈胤低垂下眼，语气中带着一点请求的意味在里面。
“好吧……”虽然成功地让沈胤忽略了她异于常人的痛觉感知的事情，但不知为何罗烟心里忽然也挺不是滋味儿的。她慢慢伸出手，将那双手放在了沈胤的手心。
沈胤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放在现代也只有顶级钢琴家的手能与之媲美。而手掌的大小上则完全是一个标准成年男性的手，甚至相较而言还要稍微大一些，几乎能把罗烟的手完全包裹在手心里。而他的指腹和掌心是有厚茧的，想必即使双腿残废不能下地，沈胤也从未放下过武艺的练习。
……只是这样，他又吃了多少苦。
罗烟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沈胤坐在轮椅上独自在院中舞剑的情景。
她只偶尔见过几次。
平日里她一般都往外面去游玩，在家的时候也很少，就算在家也基本上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基本不会出去，因此其实她和沈胤碰面的时间并不多，更何况她每次碰到沈胤都会上前调戏几句，估计沈胤要不是因为要治病估计都不想见她。
而沈胤练剑的时候大多都是在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那个时候罗烟一般都还在沉溺在梦乡里对外界毫无知觉，只有偶尔几次忽然惊醒的时候会因为好奇外面的动静而出去看两眼。
蟹青色的天空中黑夜的幕布还未完全褪去，光线不太明亮，周围的事物都看不太真切，而远处的初阳还只是天边睡在青山上的一团亮光，不灼烈甚至能直接用目直视。
周围的树木还睡着，巢中的倦鸟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啼。
只有院中的身影与周围格格不入。
剑尖划破空气发出“唰”的声响，不时伴着几声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玄黑色的衣袍几乎要与周围融为一体。
刚开始罗烟看不清的时候还以为是雷银大清早跑到院子里练功，直到后来她又仔细辨认了几次，才认清是沈胤在院中练剑。
罗烟有些记不清当时她认出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只记得自己悄悄地把门合上，隔着门又听了一会儿院中练剑的声音，才转身回到床上继续睡去。
如果他能站起来……就算他不是峋王，想必也是天底下武功数一数二的名士吧？
罗烟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但她面前的沈胤却半点别的心思都没有，满心满眼都放在他手心中这双手上。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直接接触到女性的手，但他心里半点旖旎情思都没有。他只看到了这双手上密布的伤口。
罗烟的手其实偏娇小，惯养在富贵人家的小姐往日里自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双手被养得细嫩极了，原本是一点伤痕都看不见的白皙双手，现在上面不知被划破了多少伤口，刚刚划破的那道伤痕的边缘还隐隐透着血色。
满手的细痂让这双手像是被金丝嵌合修复的玉石，虽斑驳，但在沈胤眼中依然是美的。
沈胤垂下眼，默默细数了一下上面的伤痕。
一、二……从那日答应帮他治疗双腿开始，已过了整整五十多个时日，这双手上，依然还有着数十道伤痕还未痊愈。
沈胤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往日从未体验过的激烈情绪在心中激荡。
他忽然松开了手，低着头抬手挥了挥示意让罗烟出去。在罗烟一脸莫名地出去了之后，沈胤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一个人合上眼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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