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钦扬眼底阴冷的光覆灭，“四婶的意思难道要她一命赔一命吗？”
他很少这样情绪外漏的时候，即便是当了家主，他对家里的长辈还是尊重客气，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气势压人。
杜心蕊一怔，咬着牙将情绪强压下去，转头不敢再说话。
病房门推开，从里面出来的是黎沁，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季钦扬，抿了抿唇，低声说：“阿扬，静淑要见月月。”
谢月站在季钦扬的侧边，她微微低垂的眼眸和攥紧的手指，季钦扬尽收眼底。
黎沁走过来，牵谢月的手，“阿扬，你别担心，我会在旁边看着，不会让月月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谢月冷笑一声，抽出了手。
“是你陪季静淑去做检查的对吗？”谢月质问她，“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她怀孕了，当她冲到人群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拦？”
黎沁无辜道：“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身体不好，追不上静淑，等我过去的时候你和她都摔在地上了，爷爷问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时候，我也说了我没看清楚。”
“是你没看清楚还是你不想看清楚，你心知肚明。”
黎沁一下红了眼圈，“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这种时候下意识推卸责任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我也有错，我当时应该快一点追上静淑。”
她身体不好谢月是知道的，这一点她不会怀疑黎沁，但是当时场面虽然混乱，她明明看见黎沁了，她明明有机会过来阻止季静淑，可是她没有。
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阿扬对不起，如果我争气一点追上静淑，季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季钦扬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黎沁自责不已。
谢月唇边泛开自嘲，她等到腰背上的那股酸痛稍稍缓解了一些，才缓慢挪动脚步，走进病房。
秦恒看着她的背影，不禁皱起了眉头，等黎沁也进了病房，他和季钦扬走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
“你真叫谢月跪了那么久？”
季钦扬不言不语地点了一支烟，他烟瘾不算很大的男人，但今天抽得频繁。
吐出一口烟雾，他缓缓开口。
“曹方打点过，给她准备了软的蒲团，也让看守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自己倔，只用原本的硬蒲团，从中午跪到傍晚。”
秦恒忍不住说：“她也不是脑子不灵活的人，她这么倔还不是因为觉得你不信任她。”
“我该信任她吗？”
这话把秦恒给问住了，“我发觉你从出院到现在心里一直有股气，别人看不出来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到底在气什么？”
气什么……
季钦扬猛吸一口烟，他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眸光深沉晦暗，一个字也没再说了。
秦恒知道自己撬不开他的嘴，说了另外一件事，“我问了静淑的主治医生，他看过静淑去人民医院的抽血检查和b超，说她的情况本来就属于边缘化，胚胎不太稳定的。”
“什么意思？”
秦恒解释道：“她这种情况经验不足的医生看不出来，其实下一步就会变成先兆流产了，一个本就质量不好的胚胎强行保下来，你觉得这个孩子能留得住吗？”
季钦扬的眼底划过一道光，“静淑知道吗？”
“她知道，但她不肯相信，一口咬定是谢月将她的孩子弄没的，现在说什么她都不听。”秦恒也很为难。
他是专业全能，唯独在妇产科上是短板，不是他对这个专业有偏见，医生眼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他也不是传统的人，就是单纯不想搅合进女人的事里。
麻烦。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为了一个人，重修妇产科，为的就是不让别的男人看自己的女人。
最后一截的烟燃烧尽了，季钦扬掐了烟。
……
谢月进了病房，后脚黎沁也跟了进来。
她脚步一顿，算了，随便吧。
傅景坐在沙发上，原本清俊儒雅的男人恍惚之间透着几分落拓和颓丧，看见谢月，他立马站了起来，喑哑道：“谢月……”
谢月眼神示意他现在什么也别说，不能再刺激季静淑了。
“你出去吧。”
病床上的季静淑看着天花板，语气很淡，因为虚弱声音很低，“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傅景，我从来都不会让你伤心的。”
傅景眉头一皱，“静淑，我……”
“你别说了！”季静淑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静淑，你别激动！”黎沁立马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你刚做完清宫手术没多久，情绪不能起伏过大，乖，听话，放轻松。”
清宫手术四个字，刺得季静淑眼圈通红，她咬着唇，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喉腔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黎沁朝傅景看了一眼，“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傅景忧愁地看了一眼季静淑，又复杂地看了一眼谢月，随后开门出去了。
病房里就只有三个女人了。
谢月站在原地，目睹黎沁是怎么用语言攻击人内心脆弱的地方。
自从认清了她之后，谢月打心眼里觉得她可真是个高手，三言两语能安抚人心，三言两语能挑起季静淑内心最脆弱的一面。
“黎沁姐，帮我把床头摇上去一些。”季静淑抓紧黎沁的手，这是一种本能，她信任依赖黎沁。
黎沁点了点头，温柔地说：“这个高度可以吗？会不会难受？”
季静淑摇了摇头。
她缓缓抬起眼皮，看向站在床尾的谢月，那双原本只有肆意张扬的眼眸，在一场变故后，变得脆弱不堪，隐隐潜藏的是阴暗的，怨恨的。
“你知道我有多痛吗？”季静淑哑然开口。
“我那么爱傅景，为了他连脸面都不要了，只求他能看我一眼，好不容易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以为从此以后他能多看我几眼，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要弄掉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怀孕，我也没推你，季静淑，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我不听！”季静淑觉得自己要疯了，她太痛了，她一定要找一个人分担她的痛苦，否则她就活不下去了！
她怨毒地看向谢月，一字一句，“我诅咒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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