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剑魄噬心
星髓海上泛起幽蓝色的涟漪，如同千万条细小的游蛇在水面蜿蜒。陆昭然背靠着一截青铜古树的残骸，粗糙的树皮上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那些斑驳的铜锈在星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掌心托着的剑种突然剧烈震颤，这枚形似婴胎蜷缩的奇异物体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暗金色的髓液在其中缓缓流转。
"剑魄噬主，裂痕如阵..."
陆昭然脑海中突然闪过三百年前在南疆鬼市购得的那卷《奇物志》残篇，泛黄的纸页上这八个朱砂小字格外刺目。当时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妄语，如今看来竟是字字珠玑。他下意识地收紧五指，却感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那些裂痕正在吸收他的灵力！
"咔嗒！"
剑种内部突然传出机括咬合的脆响，表面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了三分。陆昭然只觉膻中穴突突跳动，一股熟悉的凝滞感从丹田蔓延开来。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在蚀骨沼泽猎杀七阶吞星兽时，那畜生临死前的反扑就是这般封禁了他的灵力运转。
"不好！"
他急忙并指抹过腰间的养魂木匣，这件得自化神修士坐化洞府的封印法器表面顿时亮起青蒙蒙的光晕。匣面上那些繁复的镇魂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却见那剑种不仅未被压制，反而震颤得更加剧烈了。
"陆兄，西北巽位！"
南宫的魂音突然在识海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陆昭然不假思索地将神识如渔网般铺开，在三丈外一块星陨石的阴影下，发现了半截青铜锁链。那锁链的纹路与束缚南宫魂灯的锁链如出一辙，每个链节上都暗刻着一个微小的"赦"字道纹，此刻正与剑种产生诡异的共鸣。
"原来如此..."
陆昭然眼中寒光一闪，袖中七枚星髓钉应声激射而出。这些钉子上缠绕的玄冰丝乃是取自千年寒髓炼制，在空中自动结成困龙阵势。然而就在阵法即将成型之际，剑种表面的裂痕突然自行移动，竟在瞬息间组成了太虚剑阵第七变"星移斗转"的完整阵图！
"这..."
陆昭然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当年他参悟《太虚剑纲》时，曾为这招"星移斗转"苦思冥想月余而不得要领。此刻这玄奥的阵法变化竟在剑种表面纤毫毕现，每一道裂痕都暗合天机运转。
他左手掐剑诀引动体内琉璃剑气，右手却暗扣着一张得自星陨海黑市的破界符。神识则死死锁定那截青铜锁链——这分明就是天机阁主操控剑种的关键所在！
阴风骤起，平静的星髓海突然沸腾起来。无数星髓被卷上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陆昭然的道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束发的玉簪啪的一声断裂，黑发如瀑般散开。
"轰！"
剑种在漩涡中心轰然爆开，十二柄暗金色的小剑凌空而立，组成一个诡异的剑阵。每柄小剑的剑身上都刻着一个葬星者的真名，那些名字泛着血红色的光芒，仿佛是用鲜血刚刚书写而成。
当陆昭然的目光落在"韩立"二字上时，背后的玄阴五行旗突然无风自动。三日前那场古树之战的情景历历在目——正是这柄刻着"韩立"的凶剑，险些毁了他的道基。
"饲剑者终成剑食。"
天机阁主的虚影自剑阵中央缓缓浮现，左眼的"赦"字道纹己经爬满了整个脖颈，像是一条毒蛇在皮肤下游走。陆昭然足踏七星步急速后撤，靴底触及的星髓瞬间冻结成冰。这招"踏雪无痕"是他在北冥雪原苦修时所创，此刻在沸腾的星髓海上竟踏出了七朵晶莹的冰莲。
阵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翻卷之间，陆昭然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猛然想起了曾经在蚀骨沼泽中的那一次生死顿悟。
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他面对着一头强大的七阶吞星兽。那头巨兽的杀招起手式，与眼前这剑阵的布局竟然如此相似！
陆昭然心中一紧，他意识到这剑阵的威力恐怕非同小可。然而，他并没有被恐惧所吞噬，而是迅速冷静下来，思考应对之策。
“破！”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着琉璃剑气如箭般喷在养魂木匣上。
刹那间，匣内传出一阵轻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一般。紧接着，一枚青铜钱如闪电般应声飞出。
这枚青铜钱在空中急速翻转，表面的卦纹与南宫魂灯上的道纹隐隐呼应，散发出一股神秘的气息。
这青铜钱乃是当年陆昭然在黑市上用三斤星髓砂换来的破阵利器，一首被他珍藏在养魂木匣中。此刻，它终于派上了用场。
只见那青铜钱在虚空中急速旋转，所过之处，剑阵的力量似乎都被削弱了几分。最终，它以惊人的速度硬生生地撕开了剑阵的一个缺口。
天机阁主冷笑一声，手中法诀一变。十一柄凶剑顿时化作流光紧追不舍。陆昭然突然感到右臂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只见琉璃剑体上竟然爬满了锈斑——这具他苦修三百年的道体，竟被剑意侵蚀了！
他急忙翻掌拍向膻中穴，那枚青铜钥匙顿时迸发出耀眼的青光。南宫的魂焰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暂时压制住了锈蚀的蔓延。
"星移斗转不过小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昭然突然止住了后退的趋势，他的动作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只见他反手一挥，将那面玄阴五行旗猛地插入了星髓海中。
随着阵旗的插入，一阵猎猎作响的声音骤然响起，仿佛整个星髓海都为之震动。而那旗面上原本若隐若现的困龙咒文，此刻竟然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化作了一条条灵动的灵蛇，张牙舞爪地朝着追击而来的凶剑缠绕而去。
这一招“画地为牢”，乃是陆昭然从某座古修士遗址的残卷中领悟而来。虽然只是残卷，但其中所蕴含的玄妙法门，却让他如获至宝。此刻，借着星髓海那磅礴的灵力，这一招的威力更是被发挥到了极致。
只见那些灵蛇般的咒文紧紧地缠住了半数的凶剑，使得它们瞬间失去了动力，被定在了虚空之中，无法再前进分毫。
然而，剩下的五柄凶剑却并未受到影响，它们依然如闪电般破空而至，锋利的剑锋距离陆昭然的眉心仅有区区三寸之遥！
面对这生死攸关的一刻，陆昭然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催动起体内的《九转锻神诀》。
刹那间，他的神识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喷涌而出，化作了万千丝线，如蛛网一般缠绕向那五柄凶剑。
这门《九转锻神诀》乃是一门极其凶险的秘术，当年陆昭然在蚀骨沼泽中使用时，就险些因为神识反噬而丧命。但此时此刻，这门秘术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呃啊！"
剑意顺着神识逆流而上，陆昭然的七窍顿时渗出了血珠。但他强忍剧痛，暴喝一声："收！"
胸前突然浮现出一尊青铜鼎的虚影，这正是得自乱星海拍卖会的噬灵鼎。鼎口产生强大的吸力，将五柄凶剑尽数吸入。鼎身上顿时增添了数道裂纹，陆昭然却趁机逼近天机阁主的虚影，两仪镇魔剑首刺其"赦"字道纹。
"铮！"
剑锋触及道纹的刹那，整片星域突然响起琉璃破碎般的脆响。陆昭然惊觉西周景象开始扭曲——星髓海倒悬，古树残骸重组，他竟然回到了三日前决战之地的场景中。天机阁主的本体残魂自树心缓缓浮现，手中握着的赫然是初代剑主剥离的情魄！
"好个轮回幻境！"
陆昭然剑指并拢，毫不犹豫地抹过自己的眼皮。这招"洞虚明目术"需要燃烧十年寿元，却能窥破一切虚妄。随着双目中浸透的星髓滴落，幻象如镜面般片片崩碎。
真实景象逐渐清晰——那枚剑种婴胎己经爬满了他的右臂，正在贪婪地吮吸着他的道体精华。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每一次脉动都带走他的一部分修为。
"陆某的修为，可还合口？"
陆昭然忽然撤去了全部护体灵光，放任剑魄肆意侵蚀。当暗金纹路蔓延至心口时，怀中那卷《养剑三忌》的残页突然自燃起来。幽蓝色的火光照亮了最后一则禁忌："饲剑饲己，九死一生"。
天机阁主的脸色骤变，身形急退。但陆昭然的速度更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三百年来苦修的琉璃剑气在这一刻尽数灌注，两仪镇魔剑上的阴阳鱼开始逆向旋转。剑种婴胎发出凄厉的啼哭，那声音如同千万把利剑在玻璃上刮擦。
“该醒了。”这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穿越了无尽的虚空，首首地传入陆昭然的耳中。
那是南宫的魂音，如洪钟大吕，在陆昭然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刹那间，沸腾的星髓海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突然静止了下来。原本汹涌澎湃的星髓之力，此刻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变得异常平静。
陆昭然右臂上的剑纹，也在这一刻开始发生变化。那原本深刻的纹路，竟然如同被风化的岩石一般，开始寸寸剥落。
随着剑纹的剥落，一道道光芒从其中激射而出，最终汇聚成了一枚全新的剑种。
这枚剑种通体呈现出琉璃般的透明质感，仿佛是由最纯净的星髓之力凝结而成。在剑种的核心处，沉睡着一个缩小版的南宫魂影，宛如沉睡的婴儿，安静而祥和。
而就在这时，天机阁主的残魂也在陆昭然的眼前化作一缕青烟，缓缓消散。
在残魂彻底消散之前，陆昭然分明看到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尽管没有发出声音，但陆昭然却读懂了他的唇语——“第九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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