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轻纱被风裹得沉浮不定,安宁如往昔,只是暗角香炉再无细香悠染,再无红光点点。
长歌木讷地来到了母亲的寝殿内,一步一挪,双腿沉疴如铅。
抬手撩开一重纱帐,入目的殷红,深深灼痛了长歌的双眸。
瑾夫人一袭华服坠落在地,钗环花钿,七零八落碎了一地,苍白面目再无往日之清雅。如今瞧着,竟平生出几分骇人之感,白皙的脖间一滩血水,殷红西溢,浸湿了她的青丝乱发,触目惊心!
“阿娘!”长歌訇然跪倒在瑾夫人身畔,玉手轻抬欲抚其容颜,指尖触及那森凉的体温,又陡然一颤,惊慌地忙缩回手,无助地潸然泪下,哽咽唤她:“阿娘……阿娘!”
奋力将阿娘的身躯从地上抱起,紧紧搂入怀中,长歌哭得摧心剖肝,“阿娘,发生什么事了?阿娘,您醒醒,阿娘,您听到我说话了吗?阿娘,你快醒醒,您别吓我,您别吓我,阿娘,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郡主!”帷帐之内,香炉猝然被打翻,惊得长歌身躯一颤。
循着声赶过去,掀开一张纱幔,终于瞧见了满头血污、孱弱不堪的三娘。
长歌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与忧虑,急忙上前扶住三娘,声音颤抖地发问:“三娘,你怎么了,三娘,发生什么事了?三娘,阿……阿娘她……”
三娘虚弱地喘着气,眼神中满是惊恐,费力地抬起手推长歌,急切道:“郡主快走,他们……”
长歌满脸焦灼与疑惑,紧紧握住三娘的手,追问:“他们,他们是谁?”
说话间,寝殿大门猝然洞开,一行人身披铠甲,逆光而来,嗓音低沉,“郡主。”
李长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浑身一颤,遽然转头望去,只见常何等人逆光而立,面容难辨。她急切高呼:“常何,快救三娘,快,还有我阿娘,阿娘躺在那里。”长歌满面焦灼,眸中满是期冀与祈求之色。
常何微微蹙额,未置一词。
三娘怒目圆睁,竭尽全力吼道:“叛徒,郡主,快走!”她脸上满是愤懑和焦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无力地倒下。
长歌尚未明白过来三娘的意思,人便己被三娘猛地推开,长歌趔趄跌倒,指尖触及冰凉之物,长歌愕然,攥住那东西,一把抽了出来,定睛一瞧,竟是一把血迹斑斑的短刃。
回忆在脑海中急剧翻腾,当日,她获此利刃,便满心欢喜地将其赠予了二叔,而二叔彼时亦是欣然接受,长歌浑身一震,顿时三魂失了七魄,短刃,再加上方才他从母亲寝宫中走出的一幕,更令长歌断定,弑母凶手就是二叔。
长歌再抬眸,见侍卫常何拔刀挥向了自己。“现在,西面都是秦王的人,恐怕,你走不出了。”
正当长歌手执短刃手足无措之时,三娘却死死地抱住了常何,惊恐地冲长歌大喊,“郡主快走。”
常何一边挣脱,一边朝长歌喊道:“郡主,长安城内,兵马尽由秦王调遣,上命难违,你莫怪我了,太子大势,早己大去了。”
“郡主快走。”三娘面容决绝,视死如归,紧紧抱住常何的大腿,不许常何伤害长歌,
三娘声嘶力竭地喊道:“郡主快走,记住夫人的话,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快走!”
常何挣扎不开,又气又恼之下,一刀便狠插进了三娘的后背,血水顷刻染湿了三娘的衣衫,染红了常何的长刀,
长歌悲痛欲绝地看了眼阿娘与三娘倒在血泊中的尸身,攥紧双拳,含怨转身,跳窗而逃。
是夜,阿诗勒隼整装起身,将一张字条,交给了苏伊舍,“苏伊舍,召集斥候,将此消息,在劲江诸军中广为散播,尤其是即将北讨坞城的军队。”
苏伊舍望着纸条,满面疑云,念道:“太子齐王死仅诛其部?”
阿诗勒隼轻轻道:“此次北上军队中多为太子和齐王旧部,待此消息散播开,大唐军中,定然生变,如此一来,大可汗,便可高枕无忧了。”
苏伊舍恍然大悟,“属下这就去办。”
弘义宫,李乐嫣还在为和亲一事,躲在角落里暗自伤怀。
宫内士官长方毅探头而入,小声唤了一句:“县主,县主?”
李乐嫣一颤,怯怯抬首,方毅步入其中,温言劝慰道:“县主,乱兵己被平息,王府现在安全了。”
李乐嫣木然点头,站起身来,稍作缓和,方才察觉异样之处,“怎么会有乱兵?东宫…东宫怎么样?”
方毅缄默不语,斟酌再三不敢回李乐嫣的话,
李乐嫣见他迟迟不语,急切问道:“怎么了?长歌出事了吗?”
方毅神色凝重地说:“东宫生变,己被秦王平息,太子及齐王……伏诛!”
李乐嫣浑身颤抖,声音战栗地追问:“你说什么?”
她满脸惊愕,难以置信,接着又急切问道:“那……长歌呢?”
方毅郑重回答:“永宁郡主在追捕时逃脱了,现在下落不明。”
李乐嫣大惊失色,踉跄数步,方才坐回凳子上,满脸惶惑地说:“怎么会这样?长歌说,让我在这儿等她回来。不可能,此事一定有蹊跷,我去找阿耶。”
方毅微微皱眉,无奈地劝说道:“县主,殿下此刻恐怕没有时间见你。”
李乐嫣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没时间见她,那东宫怎么办?她的长歌怎么办?
天干物燥,小心烛火。京城长街,夜阑人寂,路旁一片阒然。打更声清晰,渐次远去。
李长歌纵身一跃,潜入一糕点店的庖厨内藏身。
长歌瞥见灶台上摆放的一盘盘精美糕点,不禁怔忡。
瑾夫人:“你快点走,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李长歌:“那我走了,”
瑾夫人:“长歌,可否再叫一声阿娘?”
她忆起了临行之际,母亲为自己精心制作的那盒子点心,若早知那是母亲亲手所做的最后一盒子点心,她又怎会傻傻地将糕点打碎呢,那可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能够念想的东西了。
回溯前时,一切分明都是刚发生过的,只几天光景,为何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阿耶溘然长逝,阿娘香消玉殒,家亦荡然无存。东宫、太子、郡主,一切生前生后浮名皆尽化为乌有。阿娘,对不起。目光一凛,长歌沉声道:“长歌,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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