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倾雪睡了好久好久，还做了个梦。
梦里，她中了奇毒，昏迷了几乎将近一个月。
清醒的那一天是个晚上。
那时候墨北辰就坐在她的床边，靠着床柱睡了过去。
从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威仪万千的乾国摄政王，脸色瞧着比自己这个病人还憔悴，眼下暗影重重，好看的下颌上，青色的胡茬密布。
她见他无数次，第一次瞧他那般狼狈，狼狈的甚至算的上邋遢。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想起昏沉之中，自己感受到的那些事情。
她自己吃不下去药和食物，都是墨北辰一口一口度给她的。
他将朝事丢在一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说：倾雪儿，你别死，只要你醒来，我不关着你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那声音墨索落寞，充满卑微的祈求。
似乎化成了一滴灼烫的眼泪，烧进了姜倾雪的心坎里。
她快速别开眼，可是这一低头，她正好就看到墨北辰疤痕交错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包扎的手腕。
人心都是肉长的，姜倾雪也从不是铁石心肠，他对她毫无保留的情意，她如何感受不到？
可是想到他坏自己清白，害自己和爷爷骨肉分离，甚至天人永隔，还在带自己来京城之后完全限制她的自由……她的心情又更加复杂。
这样一个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的男人啊。
真是好也是他，坏也是他。
她默默地看了他好久，清晰的分辨出，自己心里那些隐隐的疼，是对他的心疼，是心软，是心动。
姜倾雪深吸了口气，无力地闭上眼睛。
良久，等再次睁眼的时候，她抬了手，轻轻推了推墨北辰。
墨北辰猛然惊醒，当看到姜倾雪坐起身来看着自己的时候，满眼都是喜色：“你、你醒了？！”
“嗯。”
姜倾雪点了点头，她的眼底一片清澈，拦住了要叫大夫进来的墨北辰，认真地说道：“殿下，我有话问你。”
“什……什么？”
她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这样认真的态度，墨北辰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说：“你问。”
姜倾雪缓慢地说道：“江州行馆，你为何要碰我？”
墨北辰一僵。
姜倾雪又问：“你是摄政王，皇上的叔父，受万民敬仰，可以说富有四海，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要在江州行馆碰我？”
“就算我当时中了药，太过主动，可你是清醒的。”
纠缠数年，她很清楚墨北辰的不近女色，他绝不是那种下半身掌控思绪的男人，因此江州行馆那件事情才叫她耿耿于怀。
她觉得自己是个贿赂他的礼物，玩具。
而他在玩了一次之后上了瘾，食髓知味，所以把自己留在身边，就如同留一个喜欢的东西一样。
墨北辰沉默良久，才说：“如果我说，是情难自禁，你可会信？”
姜倾雪默默地看着他。
墨北辰对她，除了放她自由这件事情，一向是有求必应，此时既然她想知道，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垂了垂眼眸，极其缓慢地开口：“因为日思夜想，所以情难自禁。”
姜倾雪错愕地张了张嘴，不太确定地说：“你……你是说你喜欢我？”
墨北辰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那双寂寥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某些姜倾雪看得懂的光芒。
那种光，用喜欢这两个字都显得太过浅薄。
姜倾雪大为意外，半晌才又问：“你、你何事？”
“不重要。”墨北辰淡笑着，又要叫大夫进来。
姜倾雪再次拦住他：“我的话没问完。”
“……”墨北辰沉默片刻，耐着性子说：“好，你问。”
“我爷爷的死——”
这一次，不等姜倾雪问出口，墨北辰便沉声说：“不是我。”
“我本来派了人去接他老人家进京来，想让你高兴，可我的人去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姜倾雪垂下头，心里竟是下意识地信了他。
自己一个孤女，处在绝对的弱势，而墨北辰权势滔天，掌控生死，也掌控她的自由，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必要撒谎吧？
而且，他还去了大半条命救自己回来。
墨北辰以为她不信，再次开口：“当真不是我——”
“嗯。”姜倾雪淡淡地应了一声，抬起眼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说，我醒了你就给我自由，真的吗？”
“你对我说过许多次这样的话。”姜倾雪认真地看着他：“可每一次你都没有放我自由，我就像是你养的一只金丝雀，可我是个人，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需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一次，你说的话算数吗？”
这一回，墨北辰彻底僵住，那双眼睛里，含着浓浓的不舍和苦涩，却又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说话算数。”
姜倾雪垂下眼，不再说话。
他也招呼了大夫进来为她诊治，声音僵硬而苦涩地与她说：“想走……起码身体好一点，再走？
“嗯。”
姜倾雪点了头，在大夫离开的时候，要下了大夫的医药箱，朝着墨北辰说：“把手给我。”
他迟疑地把手伸过来。
姜倾雪仔细地帮他清理手腕上的那些伤口，然后用了干净的白色纱布仔细包裹。
然后，姜倾雪与他说：“这手腕最近千万不能碰水。”
那时候，她看到墨北辰眼睛里面情绪复杂，带着浓浓的后悔。
她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话，以为她所说的自由，是彻底离开王府，离开他，走的远远的吧？
所以才后悔答应。
可她没有解释。
后来，她的身体终于好了。
那一日她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紫色珑纱长裙，梳着好看的垂云髻，长长的流苏耳坠垂在肩上，侧脸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面含着明媚的笑容：“我出去了。”
墨北辰欲言又止，却艰难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面带着无尽的落寞。
她往外走的时候，他的眼神也一直追着她的背影，那目光深邃的仿佛是此生最后一眼，要把她刻在他的骨子里一样。
那般强烈。
姜倾雪垂下眼帘，也掩去眼底的笑意。
原来真的是喜欢到刻骨铭心。
她在出府两个时辰之后，带着一些药材又回来，站在他的面前微笑：“京中的药铺，药材都很全，该买的都买到了，等会儿我便帮你做舒痕的药膏，将那手腕上的疤痕消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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