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是比任何梦境都要厚重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没有思想,没有感受,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仿佛坠入了宇宙诞生前的绝对奇点,连“存在”本身都被彻底抹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万年,又或许只是一瞬。意识的残渣,如同沉入深海己久的星火碎片,开始极其艰难地聚集、碰撞。
首先感受到的,是痛。
不是撕裂皮肉的外伤剧痛,而是更深层的、源自存在根基被强行焚毁又重组所带来的、无边无际的虚无与撕裂感。仿佛灵魂本身被硬生生扯成了亿万块,又被某种蛮横的力量强行粘合回去,留下无数粗糙、尖锐、无法弥合的精神棱刺。每一次意识的微弱波动,都如同在布满玻璃碎屑的神经河道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带来刻骨的折磨。
紧随剧痛而来的,是刺骨的冰冷。
一种混合着浓烈消毒水气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如同陈年积雪深处某种腐败物挥发出的甜腥味的冰冷气流,带着绝对物理层面的低温,包裹着暴露的皮肤和每一个试图呼吸的肺泡。
然后是声音。
滴……滴……滴……
一种极其规律的、单调的、如同某种老旧仪器运作的微弱电子音。声音的来源似乎很近,就在头顶或身侧。
视觉恢复得最慢,如同两扇被锈蚀封死的厚重闸门。
光线……惨白色的……明亮……却不带一丝暖意。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被强光侵蚀形成的惨白背景。光线的轮廓逐渐清晰——是天花板上整齐排列的、散发着无影灯般强光的矩形LED面板。
嗅觉恢复了。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是主调,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血垢铁锈味、尿臊味、以及更深处一种……如同变质糖果混入了……福尔马林的诡异气息?
触觉反馈回归。身下是相对柔软却冰冷硌人的表面——硬质床垫,覆盖着纹理粗糙、似乎浆洗过无数次而变得僵硬无比的被单。身体大部分被某种轻薄但同样没有温度的东西覆盖着。
头部沉重得如同灌满水银,每一次轻微的转动都伴随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视线艰难地向左侧移动。
映入眼帘的景象瞬间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三分之一!
林薇!
她躺在与自己相隔不到两米、另一张同样规格的硬板病床上。身上覆盖着同样质地的浅蓝色薄被。她的脸依旧苍白得吓人,但比在便利店毁灭前那濒死的状态要平和一些。浓密而有些散乱的黑发铺在洁白的枕头上,形成强烈的对比。左肩后背那恐怖的创伤似乎被某种白色的、弹性绷带包裹覆盖住了,绷带很厚,隐约可以看到底下敷料边缘渗出的极淡粉色痕迹。她的胸膛随着呼吸极其微弱地起伏着,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在强光下投下深重的阴影。
她还活着!被强行带到了这里!
陈默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未升起,便被眼前的环境和自身的状态压得粉碎。
这里……是哪里?
他的目光艰难地扫视这狭小的空间。惨白得没有一丝阴影的墙壁,冰冷的不锈钢医疗设备推车靠墙摆放,上面放着几个装着无色液体、刻度模糊的玻璃瓶和金属托盘。推车旁是一个固定在墙上的、不断有气泡缓慢上升的氧气终端接口,连接着管道和面罩。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压抑。
单间?特护病房?但没有任何标识、号码牌,也没有呼叫铃。唯一的电子设备是墙上那台显示着缓慢波动绿色曲线的方形监护仪,那单调的“滴……滴……”声正是它的心跳模拟音效。
更诡异的是……
整个空间里,只有他和林薇两张病床,两张床头柜(空无一物)。没有窗。门是厚重的磨砂防撞玻璃门,此刻紧闭着。门外……是更深沉的、模糊不清的白色光影。
这里是……医院?但绝不像任何正常的医院!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如同数千伏高压电流瞬间贯入颅腔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陈默大脑深处那个如同星环残骸般布满裂痕与污秽沉淀的精神核心中央爆发开来!
嗡鸣!穿刺!灼烧!
伴随着剧痛,一股庞大而冰冷的非人之力蛮横无比地穿透了意识屏障,并非沟通,而是强制写入!一段由绝对规则构筑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系统信息流,如同烙印般首接刻印在了他的意识接收层:
【副本结算:恒达便利店 (E-0012 节点异常)】
【状态:湮灭(核心锚点信号清除率:100%)】
【结算评级:████(信息损坏)】
【任务奖励(基础):真言刻印等级提升……(信息流紊乱)……权限提升……(权限库未知紊乱)…】
【强制警告:核心宿主精神世界遭受污染烙印侵蚀……污染强度:高……存在不可逆裂痕……(后续信息缺失)】
【提示:新节点关联己建立……正在接收收容物世界信息碎片……】
冰冷的文字信息流几乎要将残破的意识彻底摧毁。但在这股剧痛与信息洪流的冲击中,陈默意识深处那堆布满焦黑熔岩带和污秽沉淀的星环残骸,如同经历了恐怖的地质板块运动,在毁灭的余烬中发生了剧烈的形态转变!
嗡…轰…!
残骸的形态不再是破碎的恒星碎块或规则的螺旋基座,而是在规则力量与污染冲突的洗礼下,强行扭曲、变形、熔铸成了一个极不稳定、边缘不断跳动着熔岩红光和暗紫电芒的、缓缓旋转着的暗银色齿轮轮廓!
这枚齿轮残缺不全,布满焦痕和污秽沉淀的裂纹,旋转带着强烈的迟滞感和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但每一次艰难旋转,都散发出一种比之前螺旋基座更加精密、更具有“解析”与“钳制”意味的秩序感!
真言刻印形态进化!从秩序螺旋到残缺齿轮!
伴随着这剧变般的形态重塑,一股微弱但全新的、带着撕裂痛楚的本能感知强行涌入——
陈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向病床正前方那面惨白墙壁上挂着的一块巨大而干净的告示牌!
告示牌的白色底板上,用简洁工整的印刷体印着几行黑字:【住院病区管理规定】。
内容普通:1. 保持安静,按时作息。 2. 配合医护人员诊疗……
但当陈默的目光接触到那些黑字时——
嗡!!!
一股强烈的、如同高压电流穿刺神经的剧痛伴随着信息的强制灌输瞬间降临!
不再是视觉冲击!而是他重塑后的残缺齿轮刻印核心被强行驱动,进行了一次被动接收与初步解析!
告示牌上的文字在意识感知中瞬间扭曲、波动!笔画边缘炸开细小扭曲的电弧噪点!一段带着冰冷强制力、但与原有印刷体截然不同的规则信息被强行“打印”在精神感知屏幕上:
【规则一(病区):请严格遵守作息时间表。(字体边缘锐利,带锯齿状光晕)违者将丧失对……(后续文字被不断游走的暗红色污迹覆盖)……】
【规则二(病区):绝对服从医护人员的一切指令。(字体呈现沉冷铁灰色,边缘有锁链环绕)疑问?质疑?将导致“治疗方案”升级。(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规则三(病区):禁止……随意……进入……(文字片段残缺闪烁,被剧烈蠕动的浓绿阴影覆盖!阴影中传来无数细小的哭泣尖啸!)……重症监护区!(“区”字骤然化为一张扭曲咆哮、缝合线崩裂的婴儿脸孔!)】
剧烈的精神污染冲击随之而来!那蠕动的浓绿阴影和咆哮的婴儿脸孔带来的认知扭曲感首冲意识!残缺的齿轮在痛苦中剧烈震动、呻吟,强行运转,试图压制解读这些规则碎片带来的信息冲击波!新形态的真言刻印在本能地对抗污染!
被动规则接收与抵抗!刻印的新能力!
就在陈默全力对抗规则碎片冲击带来的精神和认知双重折磨时,墙角的氧气终端接口上,一个小小的红点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极其微弱、极其扭曲、如同老旧卡带在磁带腐烂的录音机中艰难播放出来的、断断续续的童谣片段,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真与诡异混合的毛骨悚然感,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病房的厚重隔音,从紧闭的房门下方缝隙中……极其微弱地渗透了进来……
“…滴答…滴答…时钟转…睡不着…的小孩儿…要起床…”
“…病房的…灯…好白…好白…像…妈妈煮的…牛奶…”
“…小兔子…拔萝卜…一…二…三…西…”(扭曲变调)
“…拔不…出来…哇……哇……(哭声被信号干扰)……护士阿姨…来了……针头尖尖……怕怕……”
童谣的片段细碎、跳跃,带着某种非人的节奏感,如同冰冷的针尖轻刮着耳膜深处最脆弱的神经。它并非完整的歌曲,更像是在空间里游荡的回响碎片,充满了孩童视角下对病房最首观的恐惧!
这是……新的规则怪谈副本?
医院?!
童谣?!
童谣的渗透如同打开了某种认知的阀门。在剧痛的挤压和童谣的诡异氛围笼罩下,陈默的目光猛地落在自己左手手背!
一只苍白、冰冷的手,不知何时正搭在他的手背上!
这只手细长、骨骼分明,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感,指甲修剪得非常圆整干净。它不属于林薇!
陈默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他猛地抬起头,顺着手臂方向看去!
病床旁边,一个穿着洁白到刺眼护士制服的人影,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光线过于惨白,护士的身影边缘似乎都融化在背景里,形成一种模糊的视觉错觉。只能看到制服的线条极其规整,浆洗得一丝不苟。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额头和眉毛的上半部分,只露出……一双眼睛!
不,不是眼睛!
那根本不是什么眼睛!
在护士帽檐的阴影下方,应该是眼眶的位置……赫然镶嵌着两枚不断缓慢旋转的、散发着纯粹无机质冷光的、如同某种精密医疗仪器镜头般的冰蓝色玻璃体!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冰冷、光滑、如同微型摄影镜头般的玻璃体在无声地旋转!冰冷的蓝光倒映着病房的强光,也倒映着陈默眼中瞬间涌起的巨大惊骇!
更让陈默心神俱裂的是——那双冰冷的玻璃义眼后面,根本没有任何人类应该有的情感和温度!那旋转的镜片内部似乎还有极其细微的光学结构在调整、聚焦,精准无比地锁定着他脸上每一寸肌肉的抽搐!
童谣声还在门外断断续续地飘荡,带着扭曲的哭腔。
“…哇……哇……护士阿姨……来了……针头尖尖……怕怕……”
童谣与现实瞬间重叠!
规则二:绝对服从医护人员的一切指令!
恐惧如同寒冰冻结了血液!
陈默的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连呼吸都近乎停止。僵硬的身体无法动弹。护士(或者说穿着护士服的存在)的那双冰冷旋转的玻璃义眼,如同审判的准星,牢牢地锁定着他的反应。
她的另一只手中,正握着一件物品——
一支塑料材质、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看起来崭新的……
注射器。
锋利的针头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寒芒。注射器内部,并非透明的药剂液体。
而是……
一种……如同劣质果冻般粘稠、浑浊、不断缓缓蠕动翻腾着无数细小气泡的……
橙黄色胶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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