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坚硬。
粗糙的布料纹理摩擦着陈默因冷汗而湿透的后背。身体深处传来骨肉被强行撕裂、又重新粗劣缝合后残余的剧痛回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深处冰凉的锐痛。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更加浓重的、仿佛来自腐败内脏深层与陈旧血垢的铁锈腥甜。头顶是惨白得没有一丝阴影的强光,将眼球灼烧得干涩刺痛。
意识如同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刚从毁灭性的风暴眼中侥幸飘浮出来,在沉沦的黑色海面上艰难起伏。视觉率先挣脱混沌的束缚,聚焦在近在咫尺的天花板——惨白一片,没有纹路,没有瑕疵,只有纯粹的、令人绝望的空白。
林薇。
这个名字如同沉入心底的锚,骤然收紧,带来的不是安定,而是刻入骨髓的冰寒与剧痛。
他猛地转头!动作扯动伤口,却麻木般忽略了生理的痛楚。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旁边的床位!
在视线聚焦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如同冻结血液的冰流,猛地冲刷过西肢百骸!
林薇!
她静静地躺在与自己相隔仅一臂之遥的冰冷病床上。姿势与自己一般无二,笔首,僵硬。但她的状态——己然超越了重伤濒死的范畴!
那张曾经苍白却蕴含坚韧的面容,此刻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劣质石蜡被高温短暂熔铸后又迅速冷却凝固的蜡黄色泽!皮肤光滑,却缺乏生命应有的纹理与血色,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油腻、呆板的光泽,像廉价工艺品的塑料外壳。她的双眼紧闭,眼睑下没有丝毫转动的生机,长而密的睫毛在蜡黄的脸颊上投下两排凝固如墨线的阴影。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唇色是一种不自然的橘黄,嘴角向上牵扯着一个固定不变的、如同用模具压印出来的……僵硬的“好奇”弧度?!
蜡像!
一尊带着林薇轮廓、却没有灵魂、没有温度、没有呼吸起伏的蜡像!
她被完全凝固了!那个被橙黄胶质物污染的进程……在这里完成了?!在她体内肆虐的“溶解计划”——是将活人变成冰冷的蜡像?!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骨骼摩擦挤出的呜咽从陈默的喉咙深处艰涩地滚动出来。视觉的冲击与认知的崩塌带来的剧痛远超身体的创伤!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冰寒绝望和蚀骨悲伤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意识刚刚建立起的所有屏障!他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体,去触碰那凝固的蜡像——
但身体如同灌满了万吨水银,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能绝望地、眼睁睁地看着躺在身边的“林薇”,看着那凝固在脸上的、充满残酷讽刺的僵硬“好奇”。
“滴答……滴答……”
如同死神镰刀刮擦耳骨的滴注声。
陈默的眼球艰难地转动。声音的来源——林薇那蜡黄色的、被宽大粗糙病号服覆盖的左手手臂——靠近手腕的位置。一根透明的、如同水晶般坚硬冰冷的输液软管,从那蜡黄色皮肤下毫无血管痕迹的、同样呈现僵硬质地的手臂内部穿刺而出,连接到床头上方悬挂的一瓶巨大的玻璃药液罐!
罐体里的药液——正是那种在监控屏幕碎片中惊鸿一瞥的、粘稠浑浊、不断翻涌着暗黄色细小气泡的橙黄胶质!
橙黄色的粘稠物质,如同熔化的浓稠蜂蜜,又似劣质的工业废液,在瓶内缓慢地、有规律地蠕动着。每一次蠕动,“气泡”便破裂、重生,散发出更浓烈的、混合了柠檬香精和铁锈的诡异甜腥气味。
冰冷的透明滴管,精准地控制着滴注的速度。那粘稠物质的每一滴落下,都如同沉重的、滚烫的铅珠,狠狠地砸在陈默狂跳的心脏上!
还在进行!这该死的溶解!在她被完全凝固成蜡像后,这恐怖的程序竟然还在继续?!
嗡——!!!
大脑深处那枚布满焦黑裂痕和污秽沉淀的残缺齿轮状刻印核心,因这极致的认知冲击和愤怒陡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剧痛如同无形的钢锥在脑浆中疯狂搅拌!与剧痛一同爆发的,是齿轮在本能推演下强行解读环境信息产生的被动感知碎片风暴!
视觉被强制扭曲!目光在剧痛下被迫扫过13号病房的墙壁!
当视线掠过林薇病床对面的那面惨白墙壁时——
轰!!!
仿佛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视觉神经!意识如同被投入破碎万花筒中的玻璃碎片!
墙壁!
那面本应光滑惨白的墙壁!
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精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图示与符号!
那不是图画!
那是……赤裸裸的、如同解剖教材般的蜡化人体改造流程示意图!
图纸线条冰冷而精准,如同手术刀雕刻而成。
无数个小小的蜡化小人被固定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各种颜色的箭头指向这些小人身体的各个部位。
旁边标注着细密冰冷、如同电子打印机烙印的蝇头小字:
【第1阶段……橙黄载体注射……神经溶解重塑……】
【第2阶段……体表蜡化固化……皮肤组织替换……物理屏障构建……】
【第3阶段……记忆载体抽取……认知信息压缩封装……核心意识冻结……】
【第4阶段……规则单元植入……驱动接口调试……(后续阶段内容被大片浓稠漆黑污迹覆盖!)】
无数个重复的、冰冷的蜡化流程如同批量生产的工厂手册!箭头最终都指向所有小人躯体内部一个被特意加粗勾勒的核心区域——心脏(或者说心脏位置)!
那里被绘制成一个细小的、精密运转的、泛着微弱暗黄光泽的微型齿轮状结构!
齿轮状结构!
心脏位置!
“溶解计划”的最终目标?!
轰!!!
仿佛一道巨雷在意识深处炸开!陈默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要被这冲击性信息的重量压爆!原来这不是单纯的杀害!这是有目的、有步骤、将活生生的“林薇”们改造成……带有精密齿轮核心的规则承载单元?!
精神污染如同浓稠的毒液顺着刻印核心的裂痕疯狂涌入!齿轮在剧痛和污染侵蚀下发出濒临爆裂的金属呻吟!那些黑色污迹覆盖的区域,似乎有无数扭曲的、非人的低语和冰冷的数据流在意识背景音中疯狂交织、轰鸣!试图腐蚀掉这最后的认知抵抗!
“唔……”陈默死死咬住牙关,嘴角渗出鲜血,强行抵抗着精神侵蚀,目光如同垂死挣扎的困兽,疯狂地在狭小的病房里搜寻任何可能的出口或线索!
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绝望的惨白!
没有门!没有窗!绝对的封闭!唯一的出入口是上方那个狭窄的金属通气管道栅栏!根本不可能通行!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下——这张冰冷硌人的硬板病床!
病床!
他无法移动身体,但眼角的余光能勉强看到病床边缘的金属架。床单是粗糙的劣质布料,下面……
赌了!
他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自己沉重得如同灌铅的头颅。每一次微小的角度改变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视线一点一点……极其困难地投向自己躺着的病床之下!那被床单略微覆盖的床板下方空间!
光线昏暗。
但就在那狭窄的、布满灰尘的阴影深处!
一抹与病房惨白截然不同的、暗红色的、如同新鲜涂抹的颜料痕迹——赫然呈现在粗糙的木质床板底面!
不是图案,而是字迹!潦草!匆忙!仿佛是在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中,用指甲或者某种硬物,硬生生在坚硬的木头板上刻出来的!
刻痕很深,边缘带有木屑的毛刺。红色的颜料似乎是……凝固的血液?!
陈默的心脏骤然紧缩!眼球因强行斜视而布满了血丝,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地聚焦在那片黑暗角落里!
血字!
刻在床板底下的信息!
第一行,字迹大而用力,笔画带着深深的刻痕:
【别相信任何医嘱!别碰橙色药液!溶解计划目标:把我们变成规则齿轮!!】
第二行,字迹急促些:
【它们在维持频率!0.13Hz!滴注速度不能变!频率稳定才能维持“塑形”和“封装”!(“频率”二字下方被反复加深划线!)中断超过13秒蜡壳会崩解!(后面被划掉)会触发核心……自毁……连锁……污染……(刻痕混乱,字迹歪斜,最后几字难以辨认)】
第三行,更加潦草,仿佛力竭时用最后的力量刻下:
【……操作室……在楼下……电梯……需要……护士……身份卡……】
【……密钥……童谣里的……数字……(童谣二字旁边画了个极其歪斜的钟表,时针分针指向13和13,钟表下方写了个模糊的“√”!)】
【……摧毁……源头……在心脏……位置……(后面的字迹突然中断,刻痕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被强行拖走,只留下几滴巨大的、早己干涸变暗的血点……)】
频率0.13Hz!溶解计划的关键节点!中断频率蜡壳崩解后会触发核心自毁污染!
操作室在楼下!需要护士身份卡!
密钥是童谣里的数字!那个指向13:13的“√”?!
源头……心脏位置的齿轮核心!
这些用血泪铭刻的信息碎片如同冰冷的尖刀,狠狠扎入陈默混乱的意识!
“滴答……滴答……”
病房内,林薇床边那恐怖的滴注声依旧规律地回响。
0.13Hz……
陈默下意识地在心中默数滴落的速度——
滴……
滴……
……
大约……8次心跳(他自身狂乱的心跳)滴一次……
时间!
精确的摧毁节点必须把握!
就在他努力锁定那致命的滴注频率、如同在黑暗中捕捉最后救命绳索的瞬间——
咚咚……咚咚……咚咚……
一种带着特殊节奏感、如同精密齿轮咬合、又似沉重金属部件精准撞击地面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在门外极其清晰、极其稳定地响了起来!
脚步声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绝对规律性,穿透了厚重的金属门(或许那己经不是门,而是规则屏障),一步,一步,稳定而有力地……向着13号病房的门扉逼近!
每一步落下,都如同巨大的秤砣砸在陈默紧绷欲断的心弦上!
是护士!那个有着旋转玻璃义眼的、纯白到令人窒息的……执行者!
她来了!
带着她的……
针管?!
规则二:绝对服从医护人员的一切指令!
童谣回响在意识深处:
“…护士阿姨…来了……针头尖尖……怕怕……”
陈默的目光猛地凝固在自己身边病床边缘——在那粗糙的被单缝隙下,一截冰冷的、坚硬的塑料轮廓若隐若现!
那是……
之前那个简陋的、导致空间异变的……
塑料玩具闹钟!
它竟然……也跟着出现在这床上了?
在巨大的压迫感和脚步声逼近的死亡倒计时中,一个疯狂而冷静的计划雏形,在剧痛的神经灼烧下,在残缺齿轮刻印的冰冷推演中,如同绝望土壤中钻出的毒刺,骤然成型!
利用频率!
利用规则!
他强忍着非人的痛苦,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将被单下那只还能勉强微动的手指……探向那冰冷的玩具闹钟……
与此同时。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地狱开门般的金属摩擦声从病房……上方的金属通风管道栅栏处传来!
一个冰冷、光滑、布满细微锈迹的铁质……针头尖端,无声无息地从通风栅栏的缝隙中探了出来!
针尖朝下,正对着病床上林薇蜡像的……
心脏位置!
冰冷的寒芒!
精准指向那暗黄色齿轮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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