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寨的刑房,阴冷潮湿,弥漫着铁锈、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墙壁上挂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刑具,在幽暗的油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林默被粗大的铁链悬吊在半空,双臂反剪,脚尖勉强能触到地面。冰冷的铁环深深嵌入皮肉,每一次细微的晃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盐水浸透的皮鞭,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打在他赤裸的脊背上。
“啪!”
皮开肉绽,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炸开,鲜血混着盐水淌下,在冰冷的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
林默的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瀑。但他没有惨叫,更没有求饶。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剧痛的冲击下反而燃烧起更加冰冷的火焰,死死盯着坐在阴影里的陈三刀。
“说!谁派你来的?真正的粮道图在哪?!”行刑的彪形大汉喘着粗气,厉声喝问,鞭子再次扬起。
陈三刀靠在铺着兽皮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用小刀剔着指甲,仿佛眼前只是一场无聊的把戏。他细长的眼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林默的反应,像是在欣赏一件濒临破碎却依旧倔强的瓷器。
“大当家…咳…”林默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因为剧痛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图…是真的…三天…时间…还没到…”
“时间?”陈三刀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林默,你以为我陈三刀是第一天出来混?你派出去的人,根本没去杀孛罗帖木儿!他们在我的地盘上,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最后钻进了我故意留的口袋!现在,你那十个忠心的手下,骨头大概都凉透了!你的人头,现在是我砧板上的肉,你拿什么跟我谈三天?”
他站起身,踱到林默面前,冰冷的刀尖轻轻挑起林默的下巴,迫使那双不屈的眼睛与自己对视:“告诉我,谁指使你来的?是脱脱想借刀杀人?还是濠州城里那个新冒出来的朱副总管,想借我的手除掉你?”陈三刀的消息显然极其灵通,连濠州城内的权力更迭都一清二楚!
林默瞳孔骤然收缩!朱副总管?!小明王的任命己经传到濠州了?!朱重八…成了副总管?!这个消息如同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比背上的鞭伤更痛!杜遵道!小明王!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任命朱重八,是何居心?朱重八…他是否知情?是否参与了这针对自己的阴谋?汤和呢?濠州城现在怎样了?
一瞬间,无数念头和冰冷的猜测在林默脑中炸开。但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依旧死死锁住陈三刀:“大当家…你怕了?”
陈三刀眉头一挑:“怕?怕什么?”
“怕我林默…真是天命所归!”林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赌徒的孤注一掷,“怕你今日杀了我…明日…濠州城破,脱脱大军压境…下一个目标…就是你卧虎寨!怕你今日毁约…日后…我若不死…必踏平你这山寨!用你陈三刀的头颅…祭我兄弟的亡魂!”他每说一句,眼中的火焰就炽烈一分,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玉石俱焚的凶戾!
陈三刀握着刀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林默的眼神太可怕了,那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百死无悔的亡命之徒才有的目光!他毫不怀疑,只要给林默一丝机会,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就在这时!
“报——!!!”一个盐枭连滚爬爬地冲进刑房,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大…大当家!不好了!孛…孛罗帖木儿!孛罗帖木儿的人头…送…送来了!!”
“什么?!”陈三刀猛地转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谁送来的?在哪?!”
“就…就在寨门外!一个血葫芦似的汉子…背着…背着一个包袱…他说…他是林校尉的人…叫…叫疤脸!”
疤脸?!林默悬着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淹没!他没死!他竟然没死!但他还活着,却独自一人带着孛罗帖木儿的人头闯到了这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派出去的十名死士,为了掩护他完成任务,很可能己经全军覆没!用十条命,换了一个机会!
“带进来!”陈三刀厉声喝道,眼神惊疑不定地扫向林默。
片刻,两个盐枭架着一个血人踉跄着拖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那人浑身是血,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气息微弱,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地瞪着陈三刀。正是本应战死在粮道上的疤脸!
他艰难地抬起仅存的右手,颤抖着解开胸前一个被血浸透、冻得梆硬的包袱。一颗须发戟张、怒目圆睁、脖颈处刀口参差不齐的头颅,咕噜噜滚了出来,一首滚到陈三刀的脚下——正是元军大将孛罗帖木儿!那狰狞的表情凝固在死亡瞬间,仿佛还在咆哮。
整个刑房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疤脸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大…大当家…”疤脸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粮…粮…校尉…信…诺…”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陈三刀死死盯着地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又猛地抬头看向被吊在半空、同样浑身浴血却眼神如刀的林默。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震撼,从陈三刀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低估了这个年轻人!低估了他的手段,更低估了他手下这群人的可怕忠诚和执行力!十个人,或许更多,用命铺路,硬是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在重重围困和陷阱中,竟然真让他们摘下了孛罗帖木儿的人头!这是何等恐怖的意志和战斗力?!
“放…放他下来!”陈三刀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押错了宝,也可能…真的撞上了一条潜龙!
盐枭们手忙脚乱地解开铁链,林默重重摔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挣扎着爬向昏迷的疤脸,检查他的伤势,撕下衣襟为他包扎止血,动作沉稳而迅速,仿佛感觉不到自己背上的剧痛。
陈三刀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变幻。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林默!我陈三刀说话算话!孛罗帖木儿人头在此,粮草五千石,一粒不少!三日后,卧虎寨的车队,准时出现在濠州城外!”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枭雄的坦诚和警告,“至于你濠州城里的那些破事…我不管!但记住你的承诺!盐道!还有…你欠我十个兄弟的命!”
林默抬起头,脸上血污和汗水混合,眼神却亮得惊人:“粮草到位,盐道畅通!你兄弟的命…我林默记下了!日后必有厚报!”这“厚报”二字,他说得斩钉截铁,既是承诺,也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针对那些设计陷害他,导致他兄弟枉死的人!
陈三刀深深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给他治伤!把那个疤脸也抬下去,用最好的药!送林校尉出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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