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山道,风雪更急。林默背着昏迷的疤脸,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背上的鞭伤在寒风和剧烈运动下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陈三刀派来的几名盐枭向导跟在后面,眼神警惕而复杂,既是监视,也带着一丝对林默这非人意志力的敬畏。
疤脸的气息微弱,但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林默用撕下的布条将他紧紧绑在自己背上,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抵御严寒。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撑下去!回濠州!五千石粮食是唯一的生机!至于朱重八的副总管之位,杜遵道的阴谋,陈三刀的警告…都只能压在心底最深处,等待回去后清算!
“林校尉,歇口气吧?”一个盐枭看着林默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风雪太大,他们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不能停!”林默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疤脸撑不住!濠州…也撑不住!”他咬紧牙关,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榨出来,顶着风雪继续前行。盐枭们面面相觑,无奈跟上。
就在他们艰难翻过一道山梁时,异变陡生!
“呜——呜——”苍凉的号角声穿透风雪,从侧后方的山谷中传来!
“元军!是元军游骑!”盐枭向导脸色大变,惊恐地指向山下。只见风雪弥漫中,一支约百人的元军轻骑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视野里,正沿着山道快速包抄上来!显然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妈的!是冲着粮食来的?还是冲着林校尉的人头?!”另一个盐枭惊叫道。陈三刀虽然答应给粮,但消息显然己经泄露!这支元军,目标明确!
“你们带疤脸走!”林默当机立断,猛地解下背上的疤脸,塞给最近的盐枭,“往东!绕道回卧虎寨!告诉陈大当家,粮食按约定送去濠州!我林默若不死,必有后报!”他眼中是决绝的死志。
“那你呢?!”盐枭接过昏迷的疤脸,急道。
“我引开他们!”林默抽出腰间的战刀,刃口在风雪中映着寒光。他看向那几名盐枭,眼神凌厉,“记住!疤脸若有闪失,我必踏平卧虎寨!粮食若不到濠州,我林默做鬼也不会放过陈三刀!”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最后的嘱托!
不等盐枭回应,林默猛地一踢马腹(他们有几匹从卧虎寨带出的驮马),朝着与盐枭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元军追来的方向,策马狂奔而去!同时,他摘下强弓,搭上鸣镝(响箭),朝着元军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射了出去!
“咻——!!!”
尖锐刺耳的鸣镝声撕裂风雪,如同挑衅的战书!
“在那里!追!别让他跑了!”元军立刻被吸引,百骑调转方向,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朝着林默单骑冲出的方向狂追而去!
风雪中,林默伏在马背上,将速度提到极致。他知道,自己伤势沉重,体力濒临枯竭,面对百骑追兵,生还的希望渺茫。但他别无选择!他必须为疤脸,为那五千石粮食,争取时间!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把追兵引得越远越好!能拖多久是多久!冰冷的雪花拍打在脸上,背上的伤口在颠簸中再次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马鞍。他紧握刀柄,眼中只有前方白茫茫的风雪和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轰鸣…
濠州城,西门。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朱重八一身副总管戎装,披着大氅,按剑立在城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杜遵道站在他身侧,眉头微蹙,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汤和则被“安排”在稍远的位置,负责巡视城防,实则是被监视隔离。
城下,是打着小明王旗号、由杜遵道带来的数百“援军”。说是援军,更像是一支仪仗队,装备尚可,但士气不高,此刻正被拒之门外。守城的将领是朱重八新提拔的亲信,态度强硬:“奉朱副总管令!非常时期,城门紧闭!未得副总管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城!”
“混账!”援军统领气得脸色铁青,“我们是奉小明王殿下和杜天使之命前来!杜天使就在城上!你们敢阻拦?!”
城上城下,僵持不下。朱重八的意图很明显:他要完全掌控城门,杜绝任何意外力量入城干扰他的计划。杜遵道带来的这支人马,虽是“自己人”,但朱重八显然更信任自己一手提拔的亲兵。
“朱副总管,”杜遵道低声对朱重八道,“让他们进来吧,都是自己人,正好可以加强城防,震慑宵小。”他指的是汤和以及可能还心向林默的势力。
朱重八眼神闪烁,犹豫片刻,正要开口下令开城门——
“报——!!!”一名浑身是雪、狼狈不堪的盐枭(正是护送疤脸绕道的那批人之一),连滚爬爬地冲到城下,嘶声力竭地大喊:“朱副总管!汤司马!林校尉…林校尉回来了!他…他被元军围在野狼谷了!危在旦夕!快去救他啊!!”
如同平地惊雷!
“林默?!”朱重八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慌!他没死?!他竟然真的从卧虎寨回来了?!还引开了元军?!
汤和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垛口,急切地看向城下报信的盐枭:“你说什么?!林校尉在哪?!情况如何?!”
“千真万确!林校尉为了引开元军,救我们和疤脸大哥…独自一人把追兵引走了!就在野狼谷那边!追兵足有上百骑!他…他受了重伤啊!”盐枭带着哭腔喊道。
“开城门!”汤和猛地转身,对朱重八吼道,眼睛赤红,“重八!立刻点兵!跟我去救林默!”
城下杜遵道带来的援军统领也趁机高喊:“快开城门!救林总管要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朱重八身上。
朱重八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心脏狂跳!林默没死!他回来了!在这个他即将完全掌控濠州的关键时刻回来了!而且,他引开元军、舍己救人的举动,一旦传开,其声望将再次暴涨,甚至可能盖过小明王的任命!他朱重八这个副总管,将置于何地?!杜遵道的谋划,也将功亏一篑!
怎么办?!
开城门?派兵去救?
那等于亲手将权力和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拱手送还林默!甚至可能让林默借此机会,清算他和杜遵道!
不开?不救?
林默若战死,自然一了百了!但…万一他侥幸逃脱了呢?或者,万一他临死前留下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而且,众目睽睽之下见死不救,尤其是对刚刚为濠州立下不世之功的林默见死不救,他朱重八的威信将瞬间崩塌!小明王的大旗也护不住他!
电光火石之间,朱重八的脑中闪过杜遵道那句“任何可能威胁濠州稳定、破坏抗元大局的不利因素,都需及时清除”,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混合着恐惧与狠毒的凶光!
他猛地抬手,指着城下报信的盐枭,厉声喝道:“住口!你这奸细!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林总管奉命外出联络友军,岂会轻易被元军围困?定是元军奸计,意图诱我出城!给我拿下此人!”他竟反咬一口,将报信者诬为奸细!
“朱重八!你!”汤和目眦欲裂,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拔出佩刀,指向朱重八,“你敢?!”
“汤司马!你想造反吗?!”朱重八的亲兵统领立刻拔刀上前,数名亲兵也瞬间围住汤和,刀锋相向!气氛剑拔弩张!
杜遵道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上前一步,站在朱重八身侧,声音带着煽动性:“朱副总管明鉴!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城内人心浮动,元军虎视眈眈,岂能因一人之言而轻启城门,置全城军民于险地?此人来历不明,言语可疑,定是元军细作无疑!朱副总管为保濠州安危,当机立断,处置奸细,稳定大局,实乃大智大勇!”
他巧妙地用“大局”压人,将朱重八的见死不救包装成了“果断”和“负责”!
“拿下!”朱重八有了杜遵道的声援,底气更足,厉声下令。
城下守军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那报信的盐枭。盐枭又惊又怒,奋力挣扎:“你们…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生!林校尉是为救濠州才…唔…”话未说完,就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朱重八!杜遵道!你们不得好死!”汤和看着被拖走的盐枭,看着朱重八和杜遵道那两张道貌岸然却写满冷酷算计的脸,悲愤得浑身发抖,钢牙几乎咬碎!他知道,林默最后的生机,被他们亲手掐灭了!
“汤司马,”朱重八冷冷地看向汤和,眼神冰冷无情,“念你旧日有功,今日冲撞之罪暂不追究。立刻回你的防区!再敢妄动,休怪军法无情!”他彻底撕下了最后的伪装,露出了权力的獠牙。
汤和死死攥着刀柄,指节发白。他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亲兵,看着城下杜遵道带来的援军,再看看朱重八那张冷酷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恨意几乎将他吞噬。他明白,此刻硬拼,只有死路一条,救不了林默,更保不住濠州。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收刀入鞘,每一个动作都像有千斤重。他最后看了一眼野狼谷的方向,眼中是无尽的悲怆和刻骨的仇恨,然后,在朱重八亲兵冰冷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走下城楼。
风雪呼啸,吹过濠州城头,也吹过野狼谷那片被死亡笼罩的雪原。
野狼谷,地势险恶,三面环山,入口狭窄。
林默的战马早己力竭倒地,口吐白沫而死。他拄着卷刃的战刀,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巨石,剧烈地喘息着。他浑身浴血,背上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雪地。视线因为失血和疲惫开始模糊。
在他前方,数十名元军骑兵呈扇形围拢过来,马蹄践踏着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为首的一名百夫长,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用生硬的汉话喊道:“林默!投降吧!脱脱大帅说了,只要你投降,高官厚禄,享用不尽!”
林默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声音嘶哑却带着狂放的笑意:“高官厚禄?留着…给你们自己买棺材吧!”他猛地举起手中卷刃的战刀,指向元军,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来啊!元狗!林默在此!想要我的命,拿你们的命来填!”
最后的绝境,最后的疯狂。没有援军,没有退路,只有手中残破的刀和胸中燃烧的怒火与不甘!他仿佛看到了濠州城头,看到了朱重八那张冷酷的脸,看到了杜遵道虚伪的笑容,看到了汤和悲愤的眼神,看到了饥肠辘辘的百姓…还有那五千石,可能永远无法送达的粮食!
“杀!”元军百夫长被激怒,猛地挥刀!
数十骑元军发出怪叫,挺起长矛,策马朝着孤立无援的林默,发起了最后的冲锋!马蹄声如雷,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一阵极其密集、凌厉到极点的破空之声,如同死神的叹息,陡然从侧后方的山崖上响起!那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威力巨大、足以洞穿轻甲的强弩!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元军骑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连人带马轰然倒地!人仰马翻!惨叫声和马匹的嘶鸣瞬间响彻山谷!
冲锋的元军阵型大乱!
“有埋伏!”元军百夫长惊骇欲绝,勒马急停!
林默也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陡峭的、几乎无法攀爬的雪崖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道身影!他们全身包裹在白色的伪装服中,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手中端着造型奇特的强弩,动作整齐划一,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即使隔着风雪和伪装,林默也能感受到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不是陈三刀的人!也不是濠州兵!这凌厉的弩箭,这诡异的出现方式……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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