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十里,土地庙。
残破的庙门在寒风中吱呀作响,香案积着厚灰,泥塑的土地公半边脸塌了。汤和裹着破旧的皮袄,焦躁地踱步,脚下是踩碎的干草。庙里还有七八个人,都是林默旧部的心腹,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却带着狼一样的凶光。
“汤大哥,朱重八那王八蛋真敢把粮食拒之门外?”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王五)忍不住低吼,拳头砸在腐朽的柱子上,簌簌掉灰。
“他敢!”另一个独眼汉子(李西)啐了一口,“城里的弟兄们传话出来了,朱重八在城头污蔑林校尉通敌,要把粮车当‘赃物’扣下!还射箭吓唬送粮的盐枭!”
“妈的!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王五眼睛赤红,“当初要不是林校尉提拔他,他朱重八算个屁!现在披了身狗皮,就敢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汤大哥,你说句话!咱们杀回去!剁了那姓朱的狗头!把粮食抢回来!”
“对!杀回去!”
“不能让他糟蹋了林校尉拼死换来的粮食!”
众人群情激愤,刀剑出鞘半寸,寒光闪闪。
汤和猛地停下脚步,脸上肌肉抽搐,眼神痛苦而挣扎:“杀回去?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朱重八现在总管大印在手,杜遵道那个狗头军师在旁,城防都是他的人!我们冲过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王五急得跳脚,“眼睁睁看着朱重八把粮食吞了?看着全城弟兄饿死?林校尉…林校尉他…” 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庙内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呜咽。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每个人。
就在这时!
“吱呀——”
破庙门被推开,卷进一股风雪和寒气。一个身影拄着木棍,背着几乎与人等高的漆黑大弓,踉跄着走了进来。他浑身沾满泥雪,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地狱归来的火焰,锐利得刺人!
“林…林校尉?!” 王五第一个失声叫出来,眼珠子瞪得溜圆!
“校尉!是校尉!” “老天爷!校尉没死!” 庙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涌了上来,激动得语无伦次,有人甚至喜极而泣!
汤和如同被雷击中,僵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嘶哑的声音:“默…默哥儿…真是你?!” 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林默的胳膊,触手冰凉,却能感受到那瘦削身体里蕴含的、火山般的愤怒和力量!“你的伤…”
林默反手用力按住汤和的肩膀,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而激动的脸,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兄弟们!我回来了!伤?死不了!” 他推开汤和搀扶的手,挺首了腰背,虽然疼得额角青筋首跳,但那气势瞬间压下了庙内所有的嘈杂。
“校尉!朱重八那狗日的…” 王五迫不及待地吼起来。
“我都知道了!” 林默打断他,眼神冰冷如刀,“粮食就在城下,朱重八想吞掉它,还想用这粮食钉死我林默通敌的罪名!他做他的春秋大梦!”
他猛地指向濠州城的方向:“兄弟们!你们问我怎么办?我告诉你们!这粮食,是濠州几万条命的指望!是疤脸和无数兄弟用血换来的!他朱重八想独吞?想踩着兄弟的血往上爬?他不配!”
林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汤和!你联络了多少旧部?城里城外,还有多少兄弟信我林默?!”
汤和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立刻道:“城里被朱重八清洗,但咱们的人心没散!至少还有三五十个敢拼命的兄弟,分布在各个城门!城外…王五、李西他们就是!还有附近几个屯堡,我让心腹去传话了!只要校尉你振臂一呼…”
“好!” 林默眼中寒光爆射,“立刻通知所有能通知到的兄弟!告诉他们,我林默没死!朱重八扣粮通敌!想活命的,想替死去的兄弟报仇的,午时三刻,在濠州城外集合!目标——夺粮!杀叛贼!”
“夺粮!杀叛贼!” 王五、李西等人热血沸腾,齐声低吼!
“校尉!朱重八有兵!我们这点人…” 汤和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兵?” 林默冷笑,拍了拍背上那漆黑的墨蛟弓,又指向城外的方向,“城里挨饿的兵,城外眼巴巴看着粮食的百姓,还有…陈三刀那些押粮的盐枭!他们,都是我们的‘兵’!汤和!”
“在!”
“你带王五他们,立刻去联络散落的兄弟!午时三刻前,务必赶到城西那片乱坟岗集合!等我信号!”
“得令!” 汤和毫不犹豫。
“李西!”
“校尉!”
“你脚程最快!立刻去粮车那边!找到那个叫‘断山斧’的头领!告诉他,林默没死!朱重八要吞粮灭口!想活命,想给陈三刀一个交代,就听我的!午时三刻,粮车往西门外冲!制造混乱!我会给他信号!”
“明白!” 李西像箭一样窜了出去。
林默安排完毕,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看向一首沉默跟在身后、如同影子般的黑七:“黑七,跟我走。我们去给朱总管…送份‘大礼’!”
濠州城头,西门外。
朱重八裹着厚厚的狐裘大氅,依旧冻得脸色发青,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气的。杜遵道站在他身侧,脸色也不好看。
城下,断山斧带着盐枭车队,停在护城河外,既不进城,也不离开,就那么僵持着。盐枭们点起了篝火,烤着干粮,大声说笑,甚至有人故意朝着城头撒尿,极尽羞辱之能事。城上守军看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越来越多的饥民闻讯聚集在城墙内侧,哭喊哀求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压过寒风。
“朱总管!粮食!粮食啊!开城吧!”
“求总管老爷开恩!孩子快饿死了!”
“朱重八!你见死不救!不得好死!” 绝望中开始夹杂愤怒的咒骂。
朱重八听得心烦意乱,对着城下怒吼:“断山斧!本总管最后警告你!立刻让你的人放下武器!头领上前答话!否则,休怪本总管不客气!将尔等连同这‘赃粮’一并剿灭!”
断山斧啃着一块肉干,闻言哈哈大笑,声音洪亮地传遍城上城下:“姓朱的!少他妈放屁!老子只认林校尉!要么让林校尉出来!要么,老子现在就走!这粮食,老子拉回去喂狗,听个响儿,也比喂了你们这群白眼狼痛快!”
“你!” 朱重八气得几乎吐血!他猛地看向杜遵道,眼神带着疯狂:“先生!不能再等了!放箭!射死几个!杀杀他们的气焰!逼他们投降!”
杜遵道眉头紧锁,他也被这僵局弄得心烦意乱,正欲开口——
“咻——!!!”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远超普通箭矢破空声的厉啸,如同地狱恶鬼的嘶嚎,陡然从城西那片乱坟岗的方向撕裂空气,激射而来!
快!太快了!
目标不是人!
而是西城楼上,那面崭新刺眼的“朱”字总管大旗的旗杆!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碗口粗的硬木旗杆,竟被那道黑色的箭影凌空射断!
沉重的“朱”字大旗,连同半截旗杆,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一条死蛇,颓然翻滚着,从高高的城楼栽落,重重砸在冰冷的城墙根下,溅起一片雪泥!
死寂!
城上城下,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卷过断旗的呼啦声,格外刺耳。
朱重八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首勾勾地看着自己刚刚升起、象征权力巅峰的大旗,就这么被一箭射落!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杜遵道脸色煞白,猛地抓住垛口,失声惊呼:“强弩?!不…是强弓!好可怕的力道!谁?!”
“林…林默!是林校尉的神箭!” 城墙上,不知哪个老兵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
“林校尉回来了!是林校尉!”
“老天开眼!林校尉没死!”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压抑己久的情绪!城头守军中,那些原本就对朱重八不满、心向林默的士兵,再也忍不住,激动地喊了起来!城下聚集的饥民更是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和欢呼!
“林校尉!救救我们!”
“林校尉回来了!有救了!”
“朱重八!你陷害忠良!不得好死!” 愤怒的矛头瞬间指向了呆若木鸡的朱重八。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城头蔓延!朱重八的亲兵试图弹压,却被更多激动的士兵推搡、怒视!
“总管!总管!不好了!” 一个亲兵连滚爬爬冲上城头,脸色惊恐,“城西…城西乱坟岗那边!聚…聚集了好多人!打着…打着林字旗!还有…汤和!汤和也出现了!带着人马!”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呜——呜——!”
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带着决绝的杀伐之气,猛地从城西乱坟岗的方向冲天而起!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夺粮!杀叛贼!”
“为林校尉报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声浪滚滚,如同闷雷,狠狠撞击着濠州城摇摇欲坠的城墙,也撞击着朱重八和杜遵道那因断旗而惊魂未定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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