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的甜香在舌尖化开,仇无涯咬到第三颗山楂时,突然尝到了铜锈味。
他低头一看,鲜红的糖衣里裹着的竟是颗铜镜珠子,珠子表面刻着个“九”字。
贾三通己经狼吞虎咽吃完了整串,正舔着竹签上的糖渣,签尖上沾着抹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渍。
阿箬的伞突然倾斜,伞面挡住正午的阳光,在地上投出奇特的阴影——那分明是青铜墓室的平面图,九盏油灯的位置标记得清清楚楚。
最中央那盏灯的阴影里,蜷缩着个穿红袄的小小身影。
“咦?”卖糖葫芦的小贩挠挠头,草帽下露出半块铜镜碎片,镜中映出的却是夜间打更的景象。
更夫手里的梆子正在渗血,血珠滴落的位置,恰好是仇无涯此刻站立的地方。
街角的独眼老者推着臭豆腐车缓缓经过,油锅里的油花突然组成个箭头,指向城外乱葬岗方向。
老者哼着走调的小曲,歌词隐约是:“……九世轮回终有尽……”
仇无涯腕上的白痕突然发痒,他挠了挠,竟再次抠出粒银色的种子,种子落地生根,瞬间长出细长的镜藤。
藤蔓缠上路边的石狮,狮子的眼珠突然转动,露出镶嵌的碎镜片,镜片里映出的不是当下街景,而是三人站在墓室入口的画面。
阿箬的伞尖突然刺入地面,伞骨间垂下的红线像活物般缠住疯长的镜藤,贾三通手忙脚乱地掏出黄符贴在石狮额头,符纸上的朱砂遇镜即燃,火焰中浮现老匠人沧桑的脸:“……最后一个太阳……”
铜镜珠子在仇无涯掌心突然裂开,里面掉出把生锈的钥匙,钥匙插入地面的瞬间,整条街道的景象如镜面般破碎。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瞥,仇无涯看见卖糖葫芦的小贩摘下草帽——后脑勺上光滑如镜,映出的是完全镜化的自己。
钥匙插入地面的裂缝中,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仇无涯在黑暗中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镜片碎裂的脆响。
左手的白痕突然灼烧般疼痛,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符文,像锁链般缠绕整条手臂。
阿箬的红伞在黑暗中自动撑开,伞骨间垂下的铜铃疯狂摇晃,铃声里夹杂着老匠人的低语:“第九日,镜中火……”
贾三通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从道袍里甩出无数黄符,符纸燃烧的银光照亮了下方——那是一片巨大的铜镜海洋,镜面下隐约可见沉浮的棺材。
“抓紧!”阿箬的伞突然变形,伞骨延长成三根钩索,缠住两人的腰。
下坠速度骤减的瞬间,仇无涯看见镜海里浮现九个太阳的倒影,最中央的那个太阳里,坐着穿红袄的小女孩,正用生锈的剪刀修剪自己的指甲。
镜面突然破开,三人跌入冰冷的银液中,液体灌入鼻腔的刹那,仇无涯听见此起彼伏的“咔嗒”声——那是无数铜镜开合的声音。
阿箬的伞在水中变成银色,伞面映出九个不同的场景:包子铺、墓室、街市……每个场景里都有个透明化的仇无涯,正在做不同选择。
贾三通突然开始吐泡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块碎镜片,碎片拼合成箭头,指向最深处的光源。
仇无涯的左臂完全镜化,皮肤下的银光像探照灯般刺破黑暗,照见沉在镜海底部的第九面铜镜——镜框上缠满红线,镜面却映不出任何倒影。
小女孩的轻笑从西面八方传来,她出现在铜镜上方,红袄下摆滴落的不是水珠,而是细小的镜奴。
剪刀在她指尖旋转,刃口对准了连接铜镜的红线:“要剪断吗?这次有可能真的会结束哦。”
仇无涯的镜化左臂突然伸长,不是去抓剪刀,而是首接穿透了无影的镜面。
在触碰的瞬间,他看见镜中世界的真相——那里没有幻象,只有被镜灵困住的千百个自己,每个都在重复着相同的轮回。
镜中世界在仇无涯眼前展开,无数个透明化的自己被困在重复的轮回里。
有的正在包子铺接过铜镜找零,有的站在墓室前犹豫不决,还有的己经全身镜化,跪在铜镜前成为新的镜奴。
每个“他”的左手小指上,都连着根细如发丝的红线,汇聚向中央的巨大铜镜。
“看清楚了吗?”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红袄下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向铜镜背面。
那里刻着九行小字,前八行都是不同笔迹的“我愿代受”,唯独第九行空着。
阿箬的银伞突然分解,伞骨化作九根银针,每根都刺向一个轮回场景中的红线。
贾三通不知何时潜到了铜镜下方,正用牙齿撕咬那些红线,嘴角被割得鲜血淋漓。
仇无涯的镜化左臂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银光在皮肤下疯狂流动,他看见最靠近铜镜的那个自己突然抬头,透明化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那分明是贾三通偷吃祭品时的表情。
“这就是最后的试炼。”小女孩的剪刀停在红线前,“要么剪断所有轮回,要么……”
她的红袄突然燃烧起来,火焰中浮现老匠人痛哭的脸,“成为第九面镜子,换他们自由。”
铜镜突然翻转,映出三人真实的倒影。
仇无涯看见自己左臂的银光正在消退,皮肤下浮现出正常的血色。
阿箬的银针全部命中目标,八个轮回场景开始崩塌。
贾三通吐出满口血沫,手里攥着截断裂的红线,线头还连着个小小的铜镜玩具。
“我选第三条路。”仇无涯突然将镜化左臂插入铜镜,不是破坏,而是抓住了里面那个微笑的“自己”。
在相触的瞬间,无数记忆如洪流般涌来——原来每个轮回中的“仇无涯”,都是他主动分离出的魂魄碎片。
铜镜剧烈震颤,小女孩的剪刀终于落下,但剪断的不是红线,而是缠绕铜镜的黑色镜丝。
九个太阳的倒影同时熄灭,又在下一刻重新点亮——这次,每个太阳里都站着个完整的仇无涯,左手小指上的红线己然消失。
镜海开始退潮,露出底部青铜墓室的真实模样,九具棺材静静摆放,棺盖全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最中央的铜镜还在原位,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阳光,小女孩的红袄化作灰烬,露出里面老匠人女儿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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