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潮湿阴冷，石壁上渗出腥臭的黏液。
阿箬的呼吸越来越重，每走几步就要扶着墙喘息，肩胛的伤口里又开始渗出带着白虫的黑血。
仇无涯掏出铜镜照路，镜面却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雾气散去后，镜中竟映出一条陌生的青石小径——小径尽头站着孟寒江的背影，正朝他们招手。
“别看！”阿箬突然打落铜镜，“那是魈岭的'引路幻'......”
铜镜“当啷”落地，镜面朝上微微震动。
仇无涯低头时，正看见镜中的自己七窍流血，嘴角却诡异地扬起，更骇人的是，镜中人竟自行抬起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密道深处传来水声。
转过拐角，眼前豁然开朗——地下溶洞中央立着座青铜祭坛，坛上竖着一面等人高的铜镜。
镜框上密密麻麻钉着骨钉，每根钉子上都缠着褪色的红绳。
“玄霄子说的青铜门呢？”仇无涯握紧匕首环顾西周。
阿箬突然僵住，她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面大铜镜：“就在......镜子里......”
祭坛上的铜镜表面泛起涟漪，渐渐映出截然不同的景象：一扇刻满恶鬼浮雕的青铜巨门在镜中世界巍然矗立，门上用铁链锁着具枯骨，骨头上钉着七根青铜钉，枯骨的手里，攥着半块与仇无涯怀中一模一样的双鱼玉佩。
“孟寒江......”阿箬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响，“他被钉在门上了......”
仇无涯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忽然发现阿箬手腕内侧浮现出与孟寒江匕首人皮上相同的符文，那些符号正像活物般在她皮肤下游走。
铜镜里的景象再次变化：青铜门前出现个穿嫁衣的女人，正用长指甲刮擦门上的浮雕。
当她缓缓转头时，盖头下露出的赫然是阿箬的脸——只是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剩眼白。
“原来如此......”仇无涯猛地拽过阿箬的手腕，“你早就死了对不对？三年前山魈新娘抓走的那个采药女......”
阿箬的眼泪突然变成血红色，她刚要开口，祭坛上的铜镜突然爆裂，飞溅的碎片中伸出只青灰色的巨手，一把攥住她的腰肢。
仇无涯挥刀斩去，刀刃却穿过巨手如同斩雾。
他眼睁睁看着阿箬被拖向碎镜深处，最后时刻她抛来那支骨笛，笛身上赫然刻着行小字：
“青铜门开，需以仇家血。”
骨笛入手冰凉，仇无涯还未来得及细看，溶洞顶部突然坠下大团黏液。
他翻滚躲开，黏液落地后竟化作数十只巴掌大的透明蟾蜍，每只体内都浮动着记忆碎片——其中一只蟾蜍的体内，清晰映出孟寒江跪在青铜门前的背影。
“咯咯咯......”
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仇无涯后背撞上祭坛，忽然感到耳道一阵刺痛。
有东西正顺着耳廓往里钻，冰凉滑腻如蚯蚓，他猛拍耳朵，指尖却沾上一缕带着腥味的黑雾。
记忆开始崩塌。
七岁那年镖局大火的画面突然扭曲，火焰中走出个穿嫁衣的女人；十二岁孟寒江教他练刀的庭院里，地砖缝隙渗出鲜血；就连昨日祠堂地窖的经历也在重组——记忆中阿箬的脸，正慢慢变成山魈新娘的模样......
“静心！”
一声暴喝震得耳膜生疼，玄霄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溶洞入口，道袍破烂染血，左手提着苦玄的头颅——那孩子的天灵盖己被掀开，脑壳里燃着幽蓝火焰。
老道将头颅掷向仇无涯，颅中火焰猛地窜入他口中。
剧痛中，耳内的异物被烧得吱吱作响。
仇无涯咳出团焦黑的虫尸，虫子腹部长着张人脸，依稀能辨出孟寒江的五官。
“食忆魈专吃执念。”玄霄子的桃木剑插进祭坛裂缝，“你越是想救孟寒江，它越要蚕食相关记忆......”
祭坛突然倾斜，铜镜碎片里伸出更多青灰手臂，每只手掌心都裂开张淌血的嘴。
老道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符咒，暂时阻住手臂。
“青铜门不在镜中。”玄霄子拽起仇无涯冲向溶洞暗河，“门是活的，会挪窝......”
暗河边的石壁上刻着幅古老的壁画：无数小人跪拜青铜巨门，门缝里渗出蛛网般的红线，缠绕在每个跪拜者的脖颈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门前站着个持玉佩的武士，脚下躺着具无头尸体——看服饰，分明是仇无涯自己。
河水突然翻涌，浮起的不是泡沫，而是一个个记忆片段：孟寒江在祭坛剥下自己的皮；阿箬三年前被山魈新娘拖入镜中；苦玄偷偷用尸油喂养魈种......
玄霄子突然掐住仇无涯的脖子：“你究竟是谁？”老道独眼里映出骇人景象——仇无涯的影子里，分明多出条尾巴。
仇无涯的瞳孔骤然收缩，玄霄子枯瘦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喉骨。
暗河的水珠溅在两人之间，映出老道扭曲的倒影——那水里映出的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魈面。
“你......”仇无涯的指尖摸到匕首，却见自己的手背浮现出鳞状纹路。
玄霄子突然松手暴退。老道的道袍无风自动，露出心口处碗大的血洞——洞里没有心脏，只有一团蠕动的红线。
“原来如此。”玄霄子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响，“你吃了苦玄的脑髓火，自然染上魈气......”
石壁上的壁画开始剥落，仇无涯这才看清，那些所谓的“颜料”竟是凝固的血浆，而跪拜小人的五官正慢慢变成熟人的样貌——他看到了黄西爷、祭司、甚至阿箬的脸。
暗河突然沸腾，一具穿着嫁衣的女尸浮出水面，嫁衣上的金线在黑暗中泛着磷光。
尸体没有脸皮，的肌肉组织上爬满白蛆，双手却死死攥着个褪色的绣花荷包。
玄霄子的桃木剑“当啷”落地：“师妹......”
女尸的喉管突然蠕动，发出咯咯笑声：“师兄......你骗我说封印山魈......”
腐烂的手指扯开嫁衣，露出胸腔——里面蜷缩着个巴掌大的婴儿干尸，“却拿我养魈种......”
仇无涯怀中的玉佩突然发烫。他低头看见双鱼纹路正在融化，玉里渗出黑血，在空中凝成一行悬停的字：
“孟寒江的骨头在门里，你的骨头在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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