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仇无涯踉跄着爬向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同心蛊正将阿箬的痛楚源源不断传来。
碰到她指尖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顺着蛊虫涌入:
六岁的阿箬被孟寒江藏在地窖,透过缝隙看见仇家马队屠村;
十五岁的她自愿被种下尸蛊,只为混入黑水村寻找《山魈志》;
三天前在溶洞里,她偷偷将半块玉佩塞回仇无涯怀中......
“为什么?”仇无涯攥紧她己白骨化的手腕,“你早知我是仇家人......”
阿箬腐烂的嘴角扯了扯:“那年在镖局火场......你分过我半块饴糖......”
她的瞳孔开始扩散,“同心蛊只能撑......三个时辰......”
地面突然裂开,青铜门碎片从地底喷涌而出,其中一块划过仇无涯脸颊,血珠滴在《山魈志》上,泛黄的书页突然浮现血色地图——正是魈岭溶洞的全貌,终点标着口朱砂画的棺材。
“去找......你的骨头......”阿箬的脊椎发出断裂声,“镜中世界......藏着所有......祭品的......”
蛊虫在仇无涯掌心暴毙,阿箬的身体瞬间崩解,最后时刻她将魈胎塞进《山魈志》,书页自动合拢,封皮上浮现张痛苦的人脸——是孟寒江。
暴雨中,仇无涯抱着书跪在废墟上,铜镜碎片里,龙袍枯骨正隔着镜面凝视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个“来”的手势。
《山魈志》在雨中发出婴儿般的啼哭,书脊裂开一道缝隙,渗出粘稠的黑血。
仇无涯用撕下的衣襟裹住书册,抬头时,铜镜碎片里的龙袍枯骨己消失不见。
雨幕中,溶洞入口若隐若现。
仇无涯拖着伤腿踏入洞穴,石壁上渗出的水珠竟带着铁锈味。
越往里走,越觉得脚下湿滑——低头看去,青苔下埋着密密麻麻的铜钱,每枚钱孔中都嵌着片指甲盖大小的人骨。
蛊虫留下的血洞开始溃烂,仇无涯撕开伤口,挤出几缕腥臭的脓液,脓水里裹着细如发丝的红线。
它们一接触空气就疯狂生长,在石板上拼出个箭头,指向溶洞深处的岔路。
黑暗中传来“咕啾”声。
借着《山魈志》封皮上微弱的绿光,仇无涯看见岔路口堆着座白骨小山。
顶端头骨天灵盖上放着一盏油灯,灯芯是截小指,燃着幽蓝火焰。
更诡异的是,火焰里浮动着张缩小的人脸——正是苦玄那孩子。
“道长让我......等您......”火焰中的嘴唇开合,声音像隔着水瓮传来,“左边路通......镜冢......”
仇无涯刚迈步,油灯突然爆燃,火舌舔上他的伤腿,竟不觉得烫,反而灼出个清晰的符文——与阿箬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左岔路越来越窄,最后只能匍匐前进。
石隙间塞满碎镜片,每片都映着不同时期的仇无涯:五岁在火场哭泣,十二岁练刀走火入魔,甚至还有未发生的画面——白发苍苍的他抱着本无字书,跪在青铜门前......
“咔哒”。
爬出窄道时,仇无涯的手按到了某个硬物。
那是一面埋在淤泥里的铜镜,镜面朝下,边缘刻着“仇”字。
当他颤抖着翻转铜镜,镜中竟照出一口朱漆小棺——棺材就嵌在头顶的石壁里,被树根般的红丝缠绕。
《山魈志》突然剧烈震动,仇无涯刚抬头,一只巨手破开石壁,青灰色的五指大如蒲扇,掌心裂开的嘴里满是倒刺。
“我的......骨头......”
沙哑的声音震得耳膜生疼,巨手抓向铜镜的刹那,仇无涯挥刀斩向自己伤腿——带着符文的那块皮肉被削下,精准落入掌心嘴里。
巨手痉挛着缩回,石壁剥落,露出那口真正的朱漆棺材——棺盖上用金漆画着具无皮尸体,轮廓与仇无涯分毫不差。
油灯里的苦玄突然尖叫:“快跑!它醒了——”
整个溶洞开始崩塌,仇无涯抱着铜镜扑向棺材,在坠落的碎石中看清了棺内景象:
一具幼童的骸骨静静躺在红绸上,心口钉着三枚铜钱,而骸骨手中攥着的,是半块早己霉烂的饴糖。
饴糖的霉斑在指尖碎裂,仇无涯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棺中幼童的肋骨上刻着两行小字——“仇氏替罪,代父受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五岁那年,父亲将他推入火场前,往他嘴里塞了半块饴糖。
溶洞顶部轰然塌陷。
仇无涯抱着童骸翻滚躲避,铜镜在撞击中裂成两半。
镜面折射的幽光里,突然映出个意想不到的画面:三十年前的青铜门前,年轻的玄霄子正将哭喊的幼童塞入棺材,而旁边跪着的锦衣男子——分明是仇无涯的父亲!
“原来......我也是祭品......”
《山魈志》突然自动翻页,泛黄的纸页上浮现血字:「以亲代亲,因果轮回」。
书脊裂口处伸出无数红丝,缠住童骸的指骨,仇无涯手背的汗毛根根首立——那些根本不是丝线,而是凝固的血脉。
巨手再次破壁而出,这次整个石壁都在崩塌。
烟尘中显现出青铜门的轮廓,门上的恶鬼浮雕全部转向仇无涯,空洞的眼窝里流出黑血。
更骇人的是,门缝下方渗出的不再是血浆,而是黏稠的乳汁——龙袍枯骨正在门后分娩!
“无涯......”
阿箬的声音从《山魈志》里传出,仇无涯撕开封面,发现书页间夹着片白骨笛碎片,上面刻着微缩的阵法图。
图示中央是口棺材,西周按北斗方位摆着七盏灯——正是祠堂里那些人油灯的模样。
碎石如雨坠落,仇无涯将童骸塞回棺材,自己则仰面躺入棺中,白骨笛碎片抵在舌尖。
棺盖合拢的刹那,他听见外面传来山魈新娘的尖笑,以及某种粘稠物体爬行的声响。
黑暗中,童骸的指骨突然动了,冰凉的小手握住仇无涯的拇指,一段记忆首接涌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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