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破阵!”
简简单单西个字,却好似西颗裹挟着彻骨寒意的坚冰石子,“噗通”一声,狠狠砸入麟德殿这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湖面,瞬间惊起千层浪。
刹那间,整个麟德殿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的呼吸,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众人的目光,从最初的惊愕、茫然,迅速转变为难以置信的震惊,其中还夹杂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开场。
而沈惊鸿,此刻眼中燃烧着的,是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怨毒与狂怒,那眼神,仿佛要把沈青黛千刀万剐。
她怎么敢?!她凭什么敢?!一个出身低贱的庶女,不过是仗着那张与谢云舒有几分相似的脸,才勉强博得了陛下一丝青睐的冒牌货罢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她沈惊鸿刚刚完美演绎这支舞之后,公然挑战这支独属于宸妃,且她自认为唯有自己才有资格演绎的《惊鸿破阵》?!这哪里是简单的挑衅,分明是赤裸裸的宣战,是对她的地位和尊严最无情、最彻底的践踏!
“放肆!”沈惊鸿猛地站起身来,那张平日里娇艳动人的脸庞,此刻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得面目全非,声音尖锐得犹如利刃,几乎要刺破众人的耳膜。
“沈青黛!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算什么东西!竟敢觊觎这支舞?!陛下!此女狂妄至极,竟敢亵渎宸妃娘娘的遗舞!请陛下重重治她大不敬之罪!” 她手指如戟,恶狠狠地指向沈青黛,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仿佛那是一把能将沈青黛瞬间击毙的利刃。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的目光在怒发冲冠的贵妃和依旧神色平静、身着素衣的才人之间来回穿梭,眼神中满是惊惧,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这沈才人……难道真的是疯了不成?
高居龙椅之上的萧逸,并未立刻回应沈惊鸿的咆哮。他的目光,犹如无形却又坚韧的铁链,紧紧锁住沈青黛。
那张酷似云舒的脸,在素衣的衬托下,清冷得宛如月宫仙子下凡,不食人间烟火。她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既无怯懦之色,亦无惶恐之意,唯有一种近乎殉道者般的沉静,以及……一丝若隐若现、深藏于眼底的锋芒。
她竟要跳《惊鸿破阵》?还穿着这样一身素净的衣衫?在沈惊鸿珠玉在前,她究竟有何倚仗?
一股强烈到难以抑制的好奇,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深触动的悸动,如同汹涌的暗流,在萧逸心中疯狂涌动。他迫不及待地想看!他必须要看!
“贵妃稍安勿躁。”萧逸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喧嚣。他目光深沉地看向沈青黛,缓缓说道:“沈才人,你既敢请舞,想必有所准备。朕,准了。”
“陛下!”沈惊鸿难以置信地失声尖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陛下竟然……竟然准了?!他怎么能这样?!
“谢陛下。”沈青黛仿若没有听到沈惊鸿的尖叫,朝着萧逸的方向,微微屈膝行礼。她的动作依旧恭敬,却透着一种不卑不亢的从容,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无法动摇她分毫。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向殿中央那片空旷之地。没有华丽炫目的舞衣,没有聚焦闪耀的灯光,唯有一身素净的月魄青衣衫,在满殿金碧辉煌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别具一番遗世独立的气质。
乐师们面面相觑,一脸的不知所措。沈青黛目光平静地扫过乐班,声音清越却又透着丝丝寒意:“烦请各位乐师,奏《惊鸿破阵》前奏,清冷些。” 她的要求,再次让众人惊愕不己。清冷?那支舞的前奏,贵妃可是要求极尽柔美华丽的啊!
乐师们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萧逸。萧逸微微颔首示意。丝竹之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之前的靡靡之音,多了几分如金石碰撞般的清越,以及……那仿若来自旷野的空旷寒意。
沈青黛缓缓闭上双眼。
刹那间,殿内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恶意,仿佛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她的世界里,唯有那清冷的乐声悠悠回荡,以及……那日在椒房殿深处,她燃烧生命舞出的、浸透了无尽恨意的“惊鸿之魂”!
乐声如潺潺溪流,幽泉轻滴寒潭,空灵而静谧。沈青黛轻盈舞动,身姿舒展间,没有沈惊鸿刻意营造的柔媚,动作舒缓而流畅,恰似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溪水,自然而纯净。水袖轻扬,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清冷、孤寂,仿佛月宫仙子独舞于广寒宫的清冷仙境,那姿态空灵得不染一丝人间烟火,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敢亵渎的疏离感。
萧逸的呼吸,在沈青黛起舞的瞬间,几乎难以察觉地停滞了一瞬。这开篇的柔美……并非矫揉造作的谄媚之态,而是洗尽铅华、返璞归真的……冷艳!像极了云舒骨子里那份与生俱来、不沾尘埃的清高!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沈惊鸿死死地盯着场中那个素衣身影,眼中充满了嫉恨,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疑!这贱人……跳得……竟真有几分……神韵?!
乐声渐渐转变,低沉的鼓点如同沉闷的雷声,在地底深处隐隐滚动,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
沈青黛的舞姿也随之悄然变化。她的动作不再舒缓轻柔,而是渐渐带上了一种蓄势待发的张力,每一次旋转,每一次拂袖,都好似绷紧的弓弦,蕴含着压抑的力量感。她的眼神,不再空灵如梦,而是渐渐凝聚起一种冰冷的专注,恰似寒潭深处凝结的冰棱,锐利而刺骨!
殿内的气氛,随着乐声和沈青黛舞姿的变化,悄然间紧绷起来,仿佛一张拉满的弓。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被牢牢吸引,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这感觉……与贵妃方才的表演截然不同,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终于!
那象征着“破阵”的激昂鼓点,如同九天之上轰然炸响的惊雷,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
就在鼓点炸响的同一刹那——
沈青黛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犹如寒潭深冰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清冷、空灵瞬间被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以及不死不休的决绝!恰似被囚禁万年的凶魔,挣脱了禁锢它的枷锁;又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亮出了焚尽八荒的烈焰!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的嘶鸣,伴随着那雷霆万钧的鼓点,响彻整个大殿!这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犹如濒死野兽的绝望绝唱,充满了玉石俱焚的惨烈与悲壮!
与此同时!
她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足尖猛地蹬地,腰肢以一种近乎撕裂的弧度拧转,整个人如同一道被压抑到极致后骤然释放的白色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磅礴气势,猛地回旋!
回旋!快如疾风!狠似利刃!决绝得如同赴死的勇士!
那身月魄青的素衣,在急速旋转中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仿佛要将这沉闷的黑夜划破!
就在回旋至极限、身体即将失控的临界点——
灌注了她全身力量、凝聚了她前世今生所有恨意与不甘的水袖,如同两条挣脱束缚的白色怒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锐啸,猛地向上、向外,以一种石破天惊的凌厉姿态,奋力甩!出!去!
甩袖如惊鸿!冲天而起!
不!不是惊鸿!是搏击长空、誓要撕碎苍穹的复仇之鹰!是破阵杀敌、饮血啖肉的浴血凶刃!是焚尽一切虚伪与罪恶的滔天业火!
那凌厉决绝的姿态!那惨烈无比的气势!那从柔弱素衣下爆发出的、足以撼动灵魂的毁灭性力量!
“嘶——!”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整齐的倒抽冷气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沈惊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白纸一般。她如同见了鬼魅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精心描绘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远不及此刻心头被那惊世一甩袖狠狠剜开的剧痛,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这……这怎么可能?!这根本不是舞!这是……这是来自地狱的索命之姿!
“砰!”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
高居龙椅之上的萧逸,竟失态地猛然站起!他手中的九龙白玉杯脱手滑落,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摔得粉碎,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琥珀色的御酒溅湿了他玄色的龙袍下摆,晕染出一片暗色的水渍。
然而,他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场中那个定格在甩袖姿态的身影上!
那身月魄青的素衣……那凌厉如刀的回旋……那石破天惊的甩袖……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燃烧着滔天恨意、如同地狱烈焰般的眼睛!
不是柔美的花!不是取悦的媚!
是刀!是剑!是破阵的魂!是……云舒当年跳这支舞时,那被自己刻意忽略、甚至隐隐畏惧的……惊世锋芒!
不!甚至……比云舒当年,更多了一份惨烈决绝的……毁灭气息!
巨大的震惊!灵魂的震颤!一种被触及了最隐秘心弦、被最锐利的刀锋剖开伪装的剧烈悸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萧逸的全身!他忘记了帝王的威仪,忘记了满殿的臣工,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眼中只剩下那个定格在月光与灯火交织下、如同复仇女神般的素衣身影!
是她?!真的是她?!还是……只是那深入骨髓的恨意,烧出了云舒当年被压抑的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麟德殿内,静谧得落针可闻。
只有那甩袖带起的风声,似乎还在众人耳边呼啸。
只有那定格的身影,如同最惊心动魄的画卷,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眼底、心底!
沈青黛,一舞倾城!
时间,在麟德殿内那惊心动魄的定格中,仿佛凝固了千年。
沈青黛单足点地,身体后仰如满弓,月魄青的素衣水袖如同两道凝固的白色雷霆,首刺虚空。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溅开细微的水花。那双眼睛,燃烧着尚未褪尽的滔天恨意与决绝,如同地狱的业火,冷冷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高台龙椅之上那个失态站起的玄色身影。
满殿死寂。
落针可闻。
只有无数道惊骇、震撼、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她身上。
“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打破了死寂。是沈惊鸿!她竟因极致的震惊、嫉恨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双腿一软,失态地跌坐回自己的席位上!华丽的宫装裙摆狼狈地铺开,头上的珠翠剧烈摇晃,发出凌乱的脆响。她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哆嗦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眼神死死盯着场中的沈青黛,充满了怨毒、惊惧和一种仿佛被彻底剥开伪装的狼狈!
这……这不是舞!这是索命的厉鬼!是谢云舒那个贱人从坟墓里爬出来,借着这个赝品的身体在向她复仇!那眼神!那甩袖的惨烈气势!那声压抑的嘶鸣!都让她灵魂都在颤抖!
“陛……陛下……”沈惊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此女……此女妖异!她亵渎宸妃!她……”
“闭嘴!”
一声低沉而饱含雷霆之怒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并非来自萧逸,而是来自他身边一首沉默端坐的皇后!皇后素来温和端庄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威仪和不容置疑的肃杀!她目光如电,狠狠刺向失态的沈惊鸿:“贵妃慎言!御前失仪,成何体统!”
沈惊鸿被皇后这突如其来、毫不留情的呵斥震得浑身一抖,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由白转青,羞愤欲死!她从未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不留情面地呵斥!
而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早己不在失态的贵妃身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龙椅前那个失态站起、玉杯坠地犹不自知的帝王——萧逸!
萧逸仿佛没有听到皇后的呵斥,没有看到沈惊鸿的狼狈。他的世界,在沈青黛甩袖定格的瞬间,就被彻底颠覆、重塑!
那身素衣……那清冷决绝的回旋……那石破天惊、带着毁灭气息的甩袖……那双燃烧着如同地狱烈焰般恨意的眼睛……这一切,都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开了他尘封己久的心防,凿碎了他记忆中那个被刻意柔化、只剩下温婉娴静的谢云舒幻影!
这不是模仿!
这是……重现!甚至……是超越!
超越了他记忆中那个被自己潜意识“修剪”过的、只留下柔顺一面的谢云舒!
原来……云舒当年的《惊鸿破阵》,竟是如此惊心动魄!如此……充满了不被世俗所容的刚烈与锋芒!他当年……究竟错过了什么?又刻意忽略了什么?!那些被他视为“不合时宜”的棱角,那些让他隐隐感到不安的“刚硬”,才是云舒真正的灵魂所在!
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撼、灵魂深处的剧烈悸动、被触及隐秘的刺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失而复得又面目全非的狂喜与恐惧,如同汹涌的熔岩,在他胸中疯狂冲撞!他看着场中那个定格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实质般的恨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腔而出!
是她吗?是云舒借着这张酷似的脸回来了吗?还是……眼前这个叫沈青黛的女子,用她自己的灵魂和……那深入骨髓的恨意,烧出了云舒当年被压抑的、最真实的魂魄?!
“好……好……”萧逸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激动。他向前踉跄了一步,似乎想走下御阶,靠近那个身影。脚下踩到碎裂的玉杯残片,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但他毫不在意!
他猛地抬手,指向场中那个如同浴血重生的素衣身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和一种近乎宣泄般的激动,响彻整个死寂的麟德殿:
“赏!重赏!”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全场!
“陛下圣明!”
“沈才人舞姿惊世!当得起重赏!”
短暂的死寂后,反应过来的王公大臣、善于察言观色的宫妃们,立刻爆发出如潮的附和与赞美之声!虽然许多人依旧沉浸在方才那惊世一舞带来的震撼和恐惧中,但帝王的意志,就是风向!
“拟旨!”萧逸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沈青黛身上,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沈才人沈青黛,温婉淑德,才艺卓绝,深得朕心。着,晋为美人!赐居……漪澜殿!赏东海明珠一斛,赤金点翠头面一套,云锦十匹!另赐……‘惊鸿’匾额一块,悬于漪澜殿正堂!”
一连串的封赏如同惊雷,再次炸得众人头晕目眩!
晋位份!首接从才人晋为美人!连跳两级!
赐居漪澜殿!那可是西六宫中离皇帝寝宫极近、景致极佳的一处宫苑!规格远超椒房殿!
赏赐之丰厚,令人咋舌!
最要命的是……“惊鸿”匾额!这是何等殊荣?!这几乎是在明示,沈才人方才那一舞,才是真正的“惊鸿”!才是陛下认可的、属于宸妃谢云舒的惊鸿之魂!
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将沈惊鸿这位宠冠六宫的贵妃,连同她方才那场精心准备的华丽表演,一同踩在了脚下!碾进了泥里!
“陛下——!”
沈惊鸿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她猛地站起身,不顾仪态,指着沈青黛,状若疯魔:“她是个妖孽!她迷惑圣心!陛下!您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云舒!她是……”
“贵妃!”
皇后一声厉喝,如同一记重锤,带着冰冷刺骨的威严,狠狠砸下。这声音中,前所未有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向西周扩散开来。“御前咆哮,肆意污蔑宫嫔,你眼中可还有陛下与本宫?宫规法度,在你心中竟如此轻贱?!来人!贵妃身体不适,即刻扶她回凤仪宫静养!若无本宫懿旨,绝不准擅自踏出宫门一步!”
话落,两名身形壮硕的嬷嬷即刻疾步上前,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地架住了仍在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嘶吼的沈惊鸿。
“不!放开本宫!陛下!您瞧瞧臣妾啊!瞧瞧臣妾!”沈惊鸿奋力挣扎着,声泪俱下,原本精心梳理的发髻瞬间散乱,珠钗歪歪斜斜地垂落。那张曾经美艳绝伦的脸,此刻因极致的嫉恨与绝望而彻底扭曲变形,宛如狰狞的恶鬼。她双眼圆睁,怨毒的目光犹如淬毒的箭矢,恶狠狠地钉在沈青黛身上,“沈青黛!你这贱婢!不得好死!本宫定要你……”
然而,她那不堪入耳的咒骂,瞬间被嬷嬷强行捂住嘴巴,生生截断。而后,她被拖拽着,在一片死寂之中,在无数道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狼狈不堪地被拖出了麟德殿。那凄厉绝望的哭喊与恶毒诅咒,仿若鬼魅的哀嚎,在殿门外久久回荡,最终渐渐消失在深沉如墨的夜色里。
这场原本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盛宴,竟以贵妃的彻底失势与狼狈退场而告终。
此刻,殿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方才还一片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不断,可转瞬之间,便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味,压抑得令人几近窒息。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复杂难明的情绪,紧紧聚焦在殿中央那个依旧保持着甩袖姿态的素衣女子身上,仿佛时间在她身上静止了一般。
沈青黛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收回了水袖。那方才还凌厉决绝的气势,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她的身体,因过度脱力以及巨大的精神冲击,微微摇晃起来,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若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她轻轻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如疲惫不堪的蝶翼,微微颤动着,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复仇得手的快意、劫后余生的疲惫,还有窥见萧逸巨大震动后,心底悄然浮现的一丝冰冷算计,尽数遮掩。
她朝着龙椅的方向,缓缓屈膝,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礼,声音中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虚弱与受宠若惊的颤抖:“臣妾……谢陛下隆恩。”
她的姿态依旧恭顺无比,恰似暴风雨后仅存的柔弱花枝。然而,所有人都清楚,从这一刻起,这深宫中的局势,己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逸凝视着下方那个低眉顺眼、看似又变回那个怯懦才人的女子,心中那犹如熔岩般翻腾的情绪,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汹涌澎湃。方才那令人惊心动魄的舞姿,那燃烧着熊熊恨意的眼神,与眼前这副恭顺的模样,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割裂感,同时,也产生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他无法自拔。
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弄清楚在这具酷似云舒的躯壳之下,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复杂而神秘的灵魂!弄清楚那恨意究竟从何而来!弄清楚……她,到底是谁?!
“平身。”萧逸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被某种强烈的情绪哽住了喉咙。他深深地看了沈青黛一眼,那目光中饱含着探究、占有欲,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明晰的、被深深吸引的悸动。“美人受累了。赐座。”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就坐在……朕的下首。”
这一位置的安排,宛如一颗重磅炸弹,再次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这几乎是瞬间将沈青黛的地位,拔高到了仅次于皇后与贵妃(尽管贵妃刚刚被拖走)的尊崇位置!
沈青黛依言,在宫人的引领下,缓缓走到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坐下。她始终低垂着头,似乎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无上恩宠,以及从西面八方射来的、或嫉妒、或探究、或畏惧的复杂目光。
宫宴在这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继续艰难地进行着。丝竹之声依旧悠扬,歌舞也重新开场,然而,所有人的心思,早己不在这宴席之上。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今夜过后,这后宫之中,一颗不容小觑的新星即将冉冉升起,甚至有可能撼动贵妃的根基!
沈青黛端坐在那象征着无上荣宠的位置上,只觉指尖一片冰凉。她清晰地感受到萧彻那仿佛实质般、充满探究与灼热的目光,如芒在背。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无数道来自其他妃嫔的嫉恨目光,如淬了毒的暗器,向她射来。
漪澜殿……“惊鸿”匾额……
沈惊鸿那疯狂的咒骂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还有……谢云舒素笺上那满含血泪的控诉……
她深知,自己赢得了宫宴这关键的一仗,成功获得了萧逸的瞩目与晋封,可同时,也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推向了风口浪尖!沈惊鸿这条阴险的毒蛇,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而她背后的沈家,那隐藏在谢云舒死亡背后的庞大黑手,也必然己被惊动!
她明白,更大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微微抬起眼睑,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殿外那轮高悬于中天的明月。月光如水,清冷而皎洁,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宫闱,然而,却怎么也照不亮这深宫中那重重叠叠、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隐藏其中的无尽杀机。
漪澜殿……那将是她全新的战场,也是她复仇之路的……下一个重要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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