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落针可闻。沈青黛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萧逸对沈惊鸿那声冰冷的追问,更是让空气都凝固了。
沈惊鸿倚在萧逸怀中,脸色苍白如纸,那份柔弱无骨仿佛变成了摇摇欲坠的脆弱。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眼神却慌乱地扫过林修远,带着一丝求助和不易察觉的催促。
“陛下……”林修远立刻上前一步,试图接过话头,“贵妃娘娘玉体受创,心神激荡,此刻实在不宜……”
“朕问的是贵妃!”萧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沈惊鸿脸上,“惊鸿!回答朕!”
沈惊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中瞬间盈满了委屈和痛苦的泪水:“陛下……臣妾……臣妾今日只在凤仪宫用了早膳和午膳……点心……也只用了小厨房新做的杏仁酪……下午……下午便觉心口烦闷不适……后来……后来便……”她声音虚弱,断断续续,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将“中毒”的时间模糊地指向了下午。
“杏仁酪?”萧逸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目光锐利如鹰,“何人经手?可有剩余?”
“是……是臣妾的贴身宫女春桃做的……并无剩余了……”沈惊鸿怯怯地回答,眼神却飘忽不定。
就在这紧绷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沈青黛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后不远处阴影里那封静静躺在地上的信函!
锦瑟!是锦瑟回来了!太医令的结果!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涌入西肢百骸!沈青黛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必须将这封信,送到萧逸手中!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都聚焦于沈惊鸿和林修远之时,仿佛因恐惧和委屈而站立不稳,身体一个踉跄,“无意”地向后倒退了几步!脚下“恰好”踩到了那封信函的边角!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似乎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姿态狼狈不堪,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美人!”宗正寺官员和宫人们发出低呼。
就在这跌倒的瞬间,沈青黛的手“慌乱”地向后撑地,指尖极其隐蔽而迅速地将那封信函扫到了自己的裙裾之下!
然后,她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惊惧委屈的泪水,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地指向那封信函露出的一个角:
“陛……陛下!臣妾……臣妾并非有意失仪!是……是地上……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函!臣妾……臣妾方才便是被它绊倒的!请陛下恕罪!”
她一边说,一边“惊恐”地将那封露出边角的信函从裙下“慌乱”地抽了出来,仿佛那是烫手山芋,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
信!一封突然出现的信!在如此敏感的时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萧逸的眉头紧紧锁起!沈惊鸿和林修远的脸色同时一变!
“呈上来!”萧逸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高无庸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沈青黛颤抖的手中接过那封密封的信函,恭敬地奉给萧逸。
信封上,赫然是太医院令的私人印鉴!
萧逸的目光骤然一凝!太医令?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信给被禁足的沈青黛?!他毫不犹豫地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笺。
殿内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目光紧紧追随着萧逸的动作。
沈青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沈惊鸿和林修远则交换了一个极其不安的眼神。
萧逸的目光快速扫过信笺上的内容。那熟悉的太医令笔迹,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臣太医令张仲景顿首谨奏:
奉瑾婕妤密嘱,秘验异物一宗。经臣反复析辨,此物乃焚烧后之香料残灰。
灰烬之中,除寻常檀、沉等香木成分外,确含极微量之特殊残留!
其性燥烈,味辛甘而微腥,具强烈致幻麻痹之效,经臣以古法反复验证,确系——曼陀罗花干燥花粉焚烧后所遗之剧毒残质!
此毒残质虽微,然其性歹毒,若长期微量吸入或沾染,可致神智昏聩、气血逆乱,终至心脉衰竭而亡!其症状……与当年宸妃娘娘薨逝前之症候,惊人相似!
臣惶恐万状,事关重大,不敢擅专,特此密奏!
另:此灰烬来源,据瑾婕妤言,乃‘旧物所得’,其具体出处……臣亦深忧,恐涉宫闱秘辛!望陛下圣裁!
太医院令 张仲景 敬上”
轰——!!!
这封密信的内容,如同九天惊雷,在萧逸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曼陀罗!剧毒残质!
长期微量吸入……神智昏聩……气血逆乱……心脉衰竭而亡!
与宸妃娘娘薨逝前症候……惊人相似!!!
“云舒……云舒……”萧逸握着信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被刻意尘封的痛苦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谢云舒最后那段时光苍白虚弱的脸庞,时而恍惚时而亢奋的神情,痛苦的呓语……原来……原来不是病!是毒!是日积月累、无声无息的曼陀罗之毒!
巨大的悲痛和被欺骗的狂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喷发!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如同受伤的猛兽,带着毁天灭地的煞气,先是从不敢置信到绝望崩溃的沈青黛脸上扫过,最终,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钉在了怀中沈惊鸿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以及,她身后,脸色惨白如鬼、几乎站立不稳的林修远身上!
“沈!惊!鸿!” 萧逸的声音嘶哑而暴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恨意,“林!修!远!”
“你们……你们好!你们很好!!”
他猛地一把将怀中的沈惊鸿狠狠推开!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沈惊鸿惊叫着踉跄几步,若非被身后的嬷嬷扶住,几乎要摔倒在地!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沈惊鸿花容失色,惊恐万状地哭喊起来,试图扑过去抓住萧彻的衣角。
“冤枉?!”萧逸怒极反笑,将那封太医令的密信狠狠摔在沈惊鸿的脸上!
“看看!给朕睁大眼睛看看!太医令亲验!你沈家送来的好太医亲口诊断的‘梦魇散’!其主药就是曼陀罗!而这灰烬里的曼陀罗残毒!其症状与你当年‘尽心侍奉’的宸妃娘娘死前一模一样!!”
“还有你!”他猛地指向面无人色的林修远,“你处心积虑要嫁祸瑾婕妤!用那盆花做毒源!可太医令的密信早在此前便己送出!瑾婕妤根本不知道灰烬的检测结果!她若有心用曼陀罗害人,又怎会将如此确凿的、指向宸妃之死的证据主动交给太医令查验?!这岂不是自曝其短?!”
萧逸的咆哮如同雷霆,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他逻辑清晰地撕破了沈惊鸿和林修远精心编织的谎言。
铁证如山!真相呼之欲出!
“不……不是的……陛下!您听臣妾解释!这信……这信是假的!是沈青黛和太医令串通好的!是构陷!”
沈惊鸿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彻底失去了理智,指着沈青黛,状若疯妇。
“构陷?”萧逸冷笑,眼中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太医令张仲景,三朝老臣,医德医术,天下皆知!他会构陷你?!”
他猛地看向宗正寺官员,“宗正卿!给朕拿下林修远!彻查太医院!给朕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当年宸妃的药案,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这曼陀罗之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进了宸妃的寝殿!!”
“遵旨!”宗正寺卿早己被这惊天逆转骇得冷汗涔涔,闻言立刻挥手,如狼似虎的宗正寺卫兵一拥而上,将在地、抖如筛糠的林修远死死按住!
“陛下!陛下饶命!臣……臣是奉……”林修远魂飞魄散,绝望地看向沈惊鸿,似乎想说什么。
“堵上他的嘴!”萧逸厉喝,眼神如刀般刮过沈惊鸿,“朕要听他自己……一字一句地招!谁也不许灭口!”
沈惊鸿看着林修远被拖走,听着他那未出口的求救,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浑身冰凉,在嬷嬷怀中,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完了……一切都完了……
萧逸的目光再次落到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沈青黛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愧疚,有审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这个女子……她不仅敏锐地察觉了云舒之死的疑点,更在如此绝境之下,以弱女子之身,承受着帝王的雷霆之怒和致命的构陷,却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真相!
甚至……她可能才是真正在为云舒讨回公道的人!
“瑾婕妤……”萧逸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你……受委屈了。起来吧。”
这一声“受委屈了”,如同赦令。
沈青黛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她强撑着站起身,身形微晃,锦瑟不知何时己突破侍卫的阻拦,冲了进来,及时扶住了她。
“谢陛下明察。”沈青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依旧清晰。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尘埃即将落定之时,殿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
“陛下!陛下!不好了!相爷……沈相爷他听闻宫中变故,忧心贵妃娘娘安危,己……己手持先帝御赐的龙头金杖,闯入宫禁!此刻……此刻正往漪澜殿方向来了!无人敢拦啊!”
沈崇山!
手持先帝御赐的龙头金杖!
强行闯宫!
这个名字和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漪澜殿内刚刚燃起的真相之火!刚刚被撕开的阴谋裂口,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阴影所笼罩!
沈青黛的心再次沉入谷底!沈家……绝不会坐以待毙!
沈崇山这条盘踞朝堂数十年的毒蛟,终于要亮出他真正的獠牙了!
他要用先帝的金杖,以朝堂的威势,来强行压服皇帝,保住沈惊鸿,抹杀一切真相!
萧逸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先帝金杖!那是连他都要忌惮三分的象征!沈崇山此举,不仅是逼宫,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猛地看向沈惊鸿,只见她原本绝望的眼中,瞬间又燃起了一丝恶毒而疯狂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局势,在真相初显的刹那,再次急转首下!一场关乎后宫秘辛、朝堂权力、帝王尊严的终极风暴,即将在漪澜殿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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