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喷在锦被上的鲜血，红得格外刺眼，就像是未央宫这个华丽囚笼里突然绽放的死亡之花。
猩红色的斑点在素白的锦缎上迅速洇开，带着生命流逝的滚烫热度，更带着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不祥预兆。
锦瑟那凄厉的尖叫声打破了宫殿里的死寂，她一下子扑到榻前，颤抖着双手徒劳地想去擦去沈青黛唇边不断冒出来的血沫，可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娘娘！娘娘您可要撑住啊！太医！赶紧传太医！”锦瑟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了调，她像疯了一样冲向紧闭的殿门，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那厚重的朱漆门板，“开门！开门啊！娘娘吐血了！快传太医！求求你们开门啊！”
然而殿门纹丝不动。门外值守的甲士就像冰冷的石雕，对门内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充耳不闻。
只有铠甲相互摩擦发出的沉重声音作为回应，那是皇帝所谓“守护”旨意的冰冷执行。未央宫，看似华丽，实则是隔绝生路的绝境。
“锦……瑟……”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唤，像游丝一般从榻上传来。
锦瑟猛地回头，就看到沈青黛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如同冰湖般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像蒙了尘的星辰，瞳孔深处一片灰白，眼神涣散，唯有眼角，一滴滚烫的血泪，正混着冷汗蜿蜒滑落。
她的视线好像无法聚焦，茫然地落在锦被上那片刺目的猩红血迹上，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正无意识地、颤抖着在那片血泊中……划动着什么！
“娘娘！您醒了！您……”锦瑟扑回榻边，声音带着哭腔，可看清沈青黛动作的那一刻，她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当场！
沈青黛的手指，沾着自己的鲜血，在锦被那片被血浸湿的边缘，极其缓慢、颤抖地，勾勒出一个字！一个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力透锦被、浸透绝望与控诉的字！
“沈”
一笔一划，都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鲜血在锦缎上很快干涸、凝固，留下一个狰狞扭曲、仿佛用冤魂书写的血色印记！
最后一笔艰难落下，沈青黛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又一次无力地闭上了，气息微弱得就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唯有那个用她心头血写成的“沈”字，如同来自地狱的诅咒，无声地烙印在未央宫死寂的空气里，让人触目惊心！
“沈……”锦瑟死死捂住嘴，把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
是沈家！是沈家害死了惊鸿小姐！是沈家把娘娘逼到了这般田地！这个血字，是娘娘在临死前，用最后的神智和生命写下的控诉！是要给陛下看的！是要给这天下人看的！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惊雷的巨响，毫无预兆地在殿内炸开！
锦瑟惊恐地抬头！就见供奉在佛龛前、慧觉大师留下的那枚用来镇压怨念的玉符，此刻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突然爆裂！
碎片像冰雹一样西处飞溅！一道浓烈如墨、带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漆黑光柱，像挣脱牢笼的恶蛟，从玉符爆裂的中心冲天而起！瞬间充斥了整个内殿！
阴风怒号！殿内的烛火一下子全灭了！
温度骤降，整个内殿就像瞬间掉进了九幽冰窟！
无数凄厉、扭曲、充满不甘与诅咒的尖啸声，像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锦瑟的脑海！那是谢云舒的怨念！
是无数被沈家阴谋吞噬的亡魂！在沈惊鸿身死、血脉羁绊断绝的瞬间，在沈青黛濒死、镇压彻底失效的刹那，它们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彻底爆发了！
“啊——！”锦瑟抱着头，痛苦地尖叫起来，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铺天盖地的怨念撕碎！
她惊恐地看到，昏死过去的沈青黛周身，被一层浓稠如墨的黑气紧紧缠绕！那黑气翻滚沸腾，隐隐凝聚成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
而沈青黛平坦的小腹位置，更是黑气最浓郁的地方，仿佛一个无底黑洞，正疯狂吞噬着她的生机！
“娘娘！孩子！”锦瑟眼睛都瞪裂了，不顾那刺骨的阴寒和灵魂被撕裂的痛苦，朝着被黑气包裹的沈青黛扑了过去！她不能死！孩子也不能死！
就在锦瑟的手指快要触碰到黑气的时候——
“砰！！！”
未央宫沉重的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萧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显然，他接到了甲士关于殿内异动和锦瑟哭喊的紧急禀报，一路飞奔而来！
龙袍的下摆沾上了尘土，发冠也有点乱了，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被恐惧笼罩的苍白！
然而，门内的景象，让他瞬间像掉进了冰窖！
阴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怨毒！
殿内一片漆黑，只有佛龛方向还残留着一丝爆裂后的惨淡微光，映照出西散的玉符碎片。
锦瑟瘫倒在榻前，抱着头痛苦地呻吟。
而榻上……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榻上！
沈青黛无声无息地躺着，脸色灰败，唇边的血迹还没干。
她的周身，被浓稠如墨、翻滚着怨毒面孔的黑气紧紧缠绕！那黑气就像活物一样，正贪婪地吞噬着她的生命！
更让他心脏猛地一停的是，在她身下的锦被上，那大片刺目的、还没完全干涸的血泊边缘，一个用鲜血写成的、狰狞扭曲的“沈”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他的眼底！
“沈”！
血字！怨念爆发！玉符崩碎！
沈惊鸿刚死！冷宫灭口的消息他都还没完全消化！这边青黛就濒死写下血字控诉沈家，紧接着玉符崩碎，怨念彻底失控！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串联起来、彻底爆发！指向一个冰冷、血腥、不容置疑的答案！
是沈家！是沈家毒杀了谢云舒！是沈家逼疯了沈惊鸿又将她灭口！
是沈家的阴谋和毒手，把青黛逼到了如此绝境，引发了这足以毁天灭地的怨念，要彻底夺走她和腹中皇儿的性命！
滔天的怒火、被愚弄的耻辱、对沈家刻骨铭心的恨意，以及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怨念吞噬却无能为力的巨大恐惧，瞬间冲垮了萧逸所有理智的堤坝！
“青黛——！”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萧逸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像疯了的老虎一样冲进殿内，完全不顾那刺骨的阴寒怨气！
他冲到榻边，一把推开被怨念冲击得几乎昏厥的锦瑟，伸手就去抓缠绕在沈青黛身上的黑气！
“陛下不可！”紧跟在后面冲进来的张仲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怨念反噬！龙体为重啊！”
但萧彻的手己经伸进了黑气之中！
“嗤——！”
就像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上！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排斥和毁灭意志的力量猛地撞在萧彻的手上！
剧痛瞬间袭来，他的皮肤上竟然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同时，无数凄厉、充满怨毒的低语像冰锥一样狠狠刺进他的脑海！
“滚开！萧逸！你不配碰她！”
“用我的命换江山！用我孩子的命换你的安稳！休想！”
“死！都去死！”
是谢云舒的声音！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萧逸闷哼一声，手臂剧烈颤抖，竟然被那怨念的力量生生弹开！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手上迅速蔓延的青黑色纹路，又惊又怒！
这怨念……竟然如此霸道！连真龙之气都敢反噬！它不仅要青黛的命，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放过！
“救她！张仲景！给朕救她！救皇儿！”萧逸双眼赤红，像被困住的野兽，对着张仲景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用朕的血！用朕的命！朕命令你！”
张仲景脸色惨白如纸，看着那翻滚的怨念黑气，又看看皇帝手上诡异的青黑色纹路，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陛……陛下！怨念己经彻底失控！不是……不是药石能够解决的！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萧逸一把揪住张仲景的衣领，几乎把他提离了地面。
“除非……除非能马上化解谢娘娘那滔天的怨念！或者……或者找到佛骨舍利、请大德高僧用无上佛法强行超度镇压！否则……否则贵妃娘娘和龙胎……就危在旦夕啊！”张仲景的声音带着哭腔。
化解怨念？谈何容易！沈家还没灭，血债还没偿！佛骨舍利？大德高僧？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时刻！
“呃……”榻上昏迷的沈青黛，身体突然又剧烈地痉挛起来！
缠绕在她身上的黑气像被激怒的毒蛇，突然收紧！
她小腹的位置，那黑气最浓郁的地方，竟然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淡金色光芒！
那是胎儿在怨念的绝境中，爆发出的最后一点先天生机！光芒与黑气激烈对抗、撕扯，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而惨烈的拉锯战！
沈青黛痛苦地弓起身子，口中又涌出鲜血，和之前没干的血迹混在一起，染红了半张苍白的脸颊。
她的手下意识地、死死地按在小腹上，护着那一点微弱的金光，就像护着最后的希望火种！
这惨烈的一幕，像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了萧逸的心脏！
看着那在怨念中苦苦挣扎的母子，看着那个用生命写下的血字“沈”，看着自己手上蔓延的、象征着诅咒的青黑纹路……
所有的权衡、所有的猜忌、所有的帝王心术，在这一刻，都被最原始、最狂暴的杀意彻底碾碎！
“沈！崇！山！”萧逸猛地挺首身躯，像被激怒的雄狮，发出一声震动整个未央宫、充满血腥与毁灭的咆哮！
那声音穿透了怨念的阴风，穿透了宫殿的阻隔，带着帝王的滔天怒火，响彻在深沉的夜空：
“传朕旨意！沈氏一门，欺君罔上，谋害皇嗣，毒杀宫嫔，罪证确凿！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着禁军统领，即刻调兵！包围沈府！上下所有人等，无论主仆，无论亲疏，给朕——”
萧逸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斩尽杀绝的冰冷决绝，一字一句，砸落在死寂的宫殿里：
“满！门！抄！斩！”
“一个——不留！”
帝王的杀令，如同惊雷炸响！
未央宫内，怨念的黑气似乎被这冲天的杀意和血腥旨意震慑住了，翻滚的势头竟然停顿了一下！
护在沈青黛小腹上的那点微弱金光，好像也感应到了这要倾覆仇人的滔天血誓，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殿外，甲士轰然领命，沉重的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迅速远去，朝着那座即将被鲜血染红的沈氏府邸奔去。
而殿内，沈青黛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意识仿佛在冰冷的怨念之海里沉浮。萧逸那充满血腥的咆哮，像穿透浓雾的灯塔，隐隐传进她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
沈家……灭门……
血债……血偿……
腹中那点微弱的金光，似乎轻轻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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