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的余威在琉璃瓦上滚动,冰冷的暴雨如注般倾泻而下,重重砸在未央宫外的汉白玉台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水汽裹着泥土的腥气,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血腥味,一股脑儿地弥漫进了这死寂的内殿。
萧逸呆呆地立在殿门的阴影里,浑身透着寒意。
掌心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传来的灼痛,就像附在骨头上的蛆虫,不停地提醒着他刚刚在窗纸上看到的那一幕——沈青黛眼睫微微颤动,还有那惊鸿一瞥间,如深渊般的暗金光芒!
那眼神根本不属于她,甚至……也不属于谢云舒!那是一种冰冷、贪婪,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猎食者的目光!
“呼……呼……”萧逸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手背上凝固的烛泪被他攥紧的拳头挤压着,传来一阵碎裂般的刺痛。
他急忙低头看向掌心的玉扣。
不对劲!
借着殿内摇曳的烛光,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原本温润无瑕的玉扣表面,不知何时竟悄然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细丝!
就像一张最精密的蛛网,正从玉扣内部深处丝丝缕缕地向西周蔓延开来!那灼痛感便是由此而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啃噬这枚凝聚着谢云舒残念与守护之力的玉符!
“陛下?”锦瑟和王守仁被他突然大变的脸色和粗重的喘息吓住了,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萧逸没有理会他们。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猛地转身,又大步朝着榻边走去!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紧紧锁住沈青黛护在小腹处的双手,还有那层稳定燃烧、散发着温暖却隐隐透着暗金纹路的金光!
这一次,他看得格外仔细,眼神近乎冷酷。
那金光……乍一看温暖又稳定,可仔细一瞧,光晕的边缘并非圆润柔和,而是带着极其细微的、如同锯齿般的……吞噬性波动!
每一次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都伴随着金光核心处那暗金纹路极短暂的一闪!而那暗金纹路的形态……
萧逸的瞳孔瞬间缩紧——竟隐隐与他掌中玉扣上浮现的灰黑细丝……一模一样!
难道这金光……这胎儿……在吞噬玉符的力量?!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萧逸因“藏锋”线索而产生的一丝动摇!鬼胎脉!阴邪夺舍!
王守仁的诊断就像诅咒一般在他耳边回响!太庙枯骨的怨气被它吞了!
现在……它又开始吞噬云舒留在玉符中的守护之力?!那下一次……它还会吞噬什么?!
杀意,像冰冷的毒蛇,再次缠上了萧逸的心脏,而且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坚决!
这邪物……绝不能留!不管沈青黛传递了什么信息,也不管“藏锋”计划究竟是什么,这肚子里的东西,必须……除掉!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刚攥过枯骨碎片、沾着骨粉的手掌,带着毁灭的气息,再次悬停在沈青黛隆起的腹部上方!
掌风凌厉,罡气隐隐浮现!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
“陛下——!!!”锦瑟发出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再次扑过来,死死抱住萧彻的腿,“不要啊!求您了!娘娘……娘娘腹中可是您的……”
“滚开!”萧逸怒不可遏,一脚踹开锦瑟!
锦瑟闷哼一声,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撞到旁边的紫檀木柜上,发出一声巨响,随后软软地滑落,生死不知。
王守仁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忘了说。
萧逸的手掌再无阻碍,裹挟着足以劈开石碑的罡风,狠狠朝着沈青黛的腹部拍去!目标正是那金光流转的腹部核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毁灭即将降临的瞬间——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清晰的震颤,猛地从沈青黛腹部传来!
那层金光,像是受到致命威胁的活物,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不再是温暖的金色,而是……炽烈的、带着无尽愤怒与警告的暗金色!
暗金光晕如同最坚固的屏障,悍然迎向萧逸拍下的手掌!
“砰——!!!”
一声沉闷得让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萧逸那足以拍碎金石的手掌,竟像是拍在了烧红的万载玄铁上!
一股狂暴、冰冷,带着绝对排斥与毁灭意志的反震之力,顺着他的手臂狠狠倒灌回来!
他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竟被这股非人的巨力震得踉跄后退好几步!整条手臂瞬间又酸又麻又胀又痛,气血翻涌!
而那暗金光晕,在硬接了帝王全力一击后,只是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守护着母体,没有溃散!
沈青黛的身体在光晕的保护下,只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不可思议的景象,让萧逸的杀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这绝不是普通的胎气!这股力量……在保护她!甚至还在……反抗他!
“报——!!!” 一个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龙鳞卫,带着浓重的水汽和血腥味,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声音嘶哑又惊恐:“陛下!冷宫……冷宫出事了!”
这声急报如同冷水,暂时浇灭了萧逸眼中的震惊与疯狂。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说!”
“沈……沈惊鸿的尸身……不见了!”龙鳞卫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恐惧,“看守的兄弟们……全……全死了!死状……极其诡异!全身的精血……像是被……吸干了!只剩下……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冷宫……冷宫那扇关押沈惊鸿的破门上……有人……有人用血……写了一个字……”
“什么字?!”萧逸的心猛地一沉!
“……‘未’字!”龙鳞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用沈惊鸿的血写的!旁边……旁边还有……还有一只……被撕碎的……布娃娃!好像……好像是淑妃娘娘宫里……曾经给三皇子缝制的那种!”
沈惊鸿尸身失踪!看守被吸干精血!血字“未”!淑妃的布娃娃碎片!
这一个个消息就像惊雷一样,狠狠劈在萧逸的头顶!
所有的怒火、杀意,以及对沈青黛腹中邪物的恐惧,在这一连串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的事件面前,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沈惊鸿……没死?!还是……变成了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布娃娃碎片……淑妃?!那个一首以温婉怯懦示人的淑妃?!
“影枭呢?!朕让他去秘捕陈平!”萧彻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狂暴。
“影……影枭大人……”龙鳞卫的声音愈发惊恐,“在……在追捕陈平的途中……遇到了……遇到了血雨!那雨……落到人身上……就像……就像附骨之蛆!沾上的兄弟……皮肉……瞬间就……就烂了!影枭大人他……他拼死把陈平逼进了城南的乱葬岗……但……但他自己也……”
“血雨?!乱葬岗?!”萧彻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又是超自然的力量!又是乱葬岗!那个怨气冲天的鬼地方!影枭……可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啊!
“哗啦——!”
未央宫紧闭的窗户,被一股裹挟着浓烈腥气的狂风猛地吹开!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点点猩红,像密集的血珠一样,噼里啪啦地打了进来!瞬间在殿内昂贵的地毯上溅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血雨!真的来了!
殿内仅剩的几盏烛火,在这腥风血雨中疯狂摇曳,忽明忽暗,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嗬……嗬……”王守仁看着溅落在自己官袍上的猩红雨点,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眼珠往上一翻,竟首接被吓晕了过去。
萧逸站在被血雨腥风灌进的窗前,玄色龙袍的下摆被染上了点点猩红。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与肃杀。他缓缓摊开一首紧攥着的左手。
掌心,是那根弹开暗格的金属管,还有那张沾着沈青黛血迹、印着谢云舒独有的纸鸢折叠纹的素白丝绢。
血雨拍打着他的脸颊,冰冷又粘腻。玉扣传来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内部的灰黑细丝似乎又蔓延了一些。
冷宫血字“未”……沈惊鸿失踪……淑妃的布娃娃碎片……血雨……乱葬岗……影枭生死未卜……还有眼前这金光中暗藏的邪异守护之力……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机,所有的谜团,如同这漫天血雨,疯狂又混乱地砸落下来!
“藏锋”……“九死生”……
沈青黛手背上那行暗红的血字,再次浮现在萧逸的脑海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他猛地攥紧金属管和丝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中爆射出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被这些诡异的表象牵着鼻子走!必须找到“藏锋”!必须揭开这“九死生”的谜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不再看榻上昏迷的沈青黛,也不再看那诡异的金光。他猛地转身,迎着灌进殿内的血雨腥风,大步走了出去!
“备马!点‘龙鳞死士’!随朕……亲赴乱葬岗!” 萧彻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陛下!不可!血雨……”浑身湿透的龙鳞卫惊恐地阻拦。
“滚开!”萧逸一脚踹开他,身影如离弦之箭,冲进了殿外那倾盆而下、猩红刺目的血雨之中!
冰冷的血雨瞬间将他浇透,龙袍上的玄色被染成了更深的暗红。他翻身跃上战马,动作凌厉如电,手中的马鞭狠狠抽下!
“驾——!!!”
骏马嘶鸣,在血雨中前蹄扬起!萧逸勒紧缰绳,目光如同燃烧的寒星,穿透重重雨幕,死死盯着帝都南方那片被怨气笼罩的乱葬岗方向!
就在马蹄即将踏出的那一刻——
“嗡——!”
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那张印着纸鸢折叠纹的素白丝绢,毫无征兆地……发起烫来!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涟漪一般,顺着丝绢传递到他的掌心!
那意念波动……冰冷、急切,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指引!
所指的方向,不是乱葬岗,而是……皇城西北角!一个极其偏僻、己经废弃多年的……佛堂旧址!
萧逸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在血雨中发出一声长嘶!
他低头,死死盯着怀中发烫的丝绢,又猛地抬头看向西北角的方向,眼中满是惊涛骇浪!
这是陷阱?还是……“藏锋”真正的指引?!
血雨倾盆,浇在冰冷的铠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胯下的战马焦躁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猩红的雨幕中迅速消散。
萧逸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凝固的烛泪碎片被雨水冲刷,边缘晕开暗红的痕迹,与漫天血雨融为一体。
怀中的丝绢滚烫,那股冰冷的指引意念像附骨之蛆一样,死死指向西北角废弃佛堂的方向。
这与乱葬岗的危机、影枭的生死,形成了致命的拉扯。
“藏锋”……“九死生”……
沈青黛手背上的血字在他脑海中灼烧。这滚烫的丝绢,这突如其来的意念指引,是“藏锋”计划在绝境中的自动触发?还是幕后黑手针对他此刻心理设下的致命陷阱?
时间仿佛在血雨中凝固。每一滴猩红的雨点落下,都像是倒计时的鼓点。
影枭在乱葬岗浴血奋战,每一刻都可能丧命。
而西北佛堂……那个被遗忘的角落,又藏着什么呢?是破局的关键,还是埋葬帝王的坟墓?
萧逸的眼底,冰封的理智与孤注一掷的疯狂激烈交锋。
最终,那丝由谢云舒独有的折叠纹带来的、无法磨灭的信任烙印,压倒了所有的猜忌。他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分兵!” 帝王的声音在血雨中炸响,带着撕裂雨幕的决绝,“副统领带一半人,火速驰援乱葬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人,随朕……踏平积尘佛堂!”
马蹄践踏着猩红的水洼,泥浆飞溅!一队铁骑如同黑色的利刃,撕开雨幕,朝着皇城西北角那片被遗忘的、笼罩在沉沉死寂与血色中的废墟,疾驰而去!
血雨未停,杀局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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