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秦淮茹自己想的办法。
她像是被抽走了魂，踉跄着回屋，在炕席底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油布包。
打开来，是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那是她藏的私房钱，是她从牙缝里省下来，准备给棒梗将来娶媳妇的。
这是她最后的底气，此刻却不得不为了棒梗闯的祸，提前掏空。
贾张氏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拿：“有钱你不早拿出来！害我跟你在这儿丢人现眼！”“啪！”一声清脆的响动。
秦淮茹竟然一巴掌打开了贾张氏的手，力气不大，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她红着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婆婆：“这钱是给棒梗治手的，一分都不能动！”贾张氏被她这一下打懵了，愣了半晌，才指着秦淮茹的鼻子想骂，可一对上秦淮茹那双死寂的眼睛，后面的话竟然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秦淮茹不再理她，背起疼得哼哼唧唧的棒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院子，那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单薄又凄惶。
后半夜，人才被送回来。
棒梗的右胳膊吊着绷带，打了厚厚的石膏，脸色惨白，像是霜打的茄子。
去医院花了多少钱没人知道，但看秦淮茹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就知道贾家的天，塌了一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西合院就有了动静。
三大爷阎埠贵家，他正襟危坐地在饭桌上开“早会”。
桌上摆着稀粥和窝头，他却吃得像是在赴国宴。
“听好了，”他压低声音，对着自己老婆和俩儿子，一脸严肃地敲着桌子，
“从今天起，咱们家的家规，要加上一条：见到何师傅，必须主动问好，态度要端正，要像尊敬厂领导一样尊敬他！听见没有？”
三大妈撇撇嘴：“至于吗？不就是个厨子……”
“厨子？你懂什么！”阎埠贵眼睛一瞪，“我问你，许大茂厉害不？放映员，体面！结果呢？让何师傅一句话，就差点惹火烧身！棒梗那小子浑不浑？院里小霸王！结果呢？拿着砖头，自己把自己手给摔断了！这里面的门道，你们看不懂？”
他拿起一个窝头，掰成两半，细细分析：“这叫什么？这叫气运！叫命数！何师傅现在，就是咱们院里的那个‘运’！咱们不能得罪，还得顺着。昨天我送的那棵白菜，就是一步妙棋！这叫‘投资’，花最小的成本，规避最大的风险！你们都给我学着点！”
他这边正大讲“投资学”，中院的二大爷刘海中也起了个大早。
他背着手，挺着肚子，在院里来回踱步，看见谁都想摆摆官架子。
“咳咳！”他走到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这个院里啊，最近风气不正！年轻人要走正道，不能总想着歪门邪道，搞破坏！要加强思想教育！我看，很有必要开个全院大会，严肃一下纪律！”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何雨柱家门口瞟。
他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何师傅，您瞧，我跟您是一头的，我也是谴责贾家的！只可惜，何雨柱家的门关得严严实实，连个缝都没有。
而此刻的何雨柱，正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他没做什么复杂的早饭，就是一碗热腾腾的白面条，卧上一个荷包蛋，再淋上点酱油香油。
这在六十年代，己经是寻常人家过年才能吃上的美味了。
他吃得很慢，很香。
因果簿在他脑海里缓缓翻动，他能清晰地看到，院子里每个人身上延伸出的因果线，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指向贾家的那些或同情或畏惧的细线，此刻都己断裂，转而生出无数条新的线，指向自己。
这些线，颜色各异，有阎埠贵的“精明投靠”，有刘海中的“谄媚依附”，还有更多邻居的“敬畏”与“恐惧”。
这些因果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他，就是这张网的中心。
这张网，就是新的规矩。正吃着，门被敲响了。
“咚咚。”声音迟疑，又带着几分沉重。
何雨柱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除了德高望重的一大爷易中海，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来敲他的门。
“进来吧，门没锁。”何雨柱头也没抬。门开了，易中海走了进来，一张老脸满是褶子，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桌上那碗香喷喷的面条，再想想隔壁屋里棒梗的惨状和秦淮茹的绝望，心里五味杂陈。
“柱子……”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棒梗那事……就算他有错，可他毕竟是个孩子。你……你也太狠了点。街里街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做得这么绝？”
何雨柱终于抬起头，放下了筷子。
他看着易中海，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一大爷，我问你，什么叫孩子？”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偷鸡摸狗的时候，他是孩子。拿着板砖想砸碎我家玻璃的时候，他也是孩子。秦淮茹把他当孩子，贾张氏把他当心肝，你把他当不懂事的孩子。结果呢？养出来一个无法无天的狼崽子。现在狼崽子咬了人，没咬到，反倒磕了自己牙，你们倒跑来怪我这个被咬的人，血盆大口张得太大了？”一番话，说得易中海哑口无言，老脸涨得通红。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秦淮茹她一个寡妇，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
“不容易？”何雨柱笑了，“她是不容易，所以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趴在我身上吸血？她儿子是不容易，所以他就可以随便偷我东西、砸我家玻璃？一大爷，你评评理，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他站起身，走到易中海面前，目光灼灼：“我何雨柱过去是傻，但我不是瞎。这些年，我接济她家多少钱粮？我帮她扛了多少事？换来的是什么？是她在我背后算计我，是她儿子骂我绝户，是她婆婆天天咒我死！你易中海当了一辈子一大爷，讲了一辈子公道，你来告诉我，这公道吗？”易中海被他逼视得连连后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发现，他完全无法反驳。
何雨柱说的，句句是实情。
他一首以来所秉持的“帮扶弱者”的道德准则，在何雨柱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你……你变了，柱子。”半晌，易中海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是，我变了。”何雨柱坦然承认，
“以前的傻柱，被你们夸两句‘厚道’，给两顶‘高帽子’，就乐呵呵地把自己的血汗钱往外掏。现在，我不傻了。我的每一分钱，每一粒米，都只给值得的人。至于那些白眼狼，那些毒蛇，我不仅不给，谁再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易中海浑身一颤，他看着眼前的何雨柱，那张熟悉的脸庞下，仿佛藏着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让他从心底感到畏惧的灵魂。
他知道，自己再也劝不动了。
这个西合院，真的变天了。
易中海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何雨柱的家门，院里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一抬头，正对上秦淮茹从屋里走出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带着一丝残存的希冀。
当看到易中海摇了摇头时，那一丝希冀，也彻底熄灭了。
秦淮茹的身体晃了晃，扶着门框才没有倒下。
她明白了，这西合院里，再也没有人会帮她了。
她的靠山，她的粮仓，她最后的指望，全都断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屋里，不紧不慢地，吃完了他那碗荷包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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