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城暗夜，麻阳虎狼
广州的六月，湿热得像一床拧不干的棉被，死死裹着这座南方都市。霓虹灯在雨幕里晕开一片片暧昧的光，珠江水面倒映着两岸高楼的影子，随波碎成金箔。但在城市西北郊的棠下村，霓虹灯的光热似乎被层层叠叠的握手楼过滤干净了，只剩下狭窄巷道里弥漫的油烟味、垃圾酸腐味，以及一种混杂着廉价烟草和汗水的、属于底层江湖的气息。
麻阳帮的据点就在棠下村深处一栋贴着“旺铺转让”红纸的三层旧楼里。二楼的客厅被改造成了“堂口”，墙上没挂任何字画，只贴着一张泛黄的麻阳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着几个模糊的地名，像是某种遥远的图腾。空气中常年漂浮着劣质白酒和麻将牌的气味，此刻，牌局散了，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靠在折叠椅上抽烟，眼神浑浊，腰间鼓鼓囊囊，隐约能看到刀柄或枪柄的轮廓——那是仿六西式的土制手枪，在珠三角的地下世界里，这玩意儿比菜刀更能镇住场面。
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约莫西十岁出头，身材不高，但肩背宽厚，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褂子，袖口挽到肘部，露出小臂上一条狰狞的刀疤，从手腕蜿蜒到肱二头肌，像是一条沉睡的蛇。他叫龙哥，本名龙建军，但在麻阳帮乃至整个湖南帮的地界里，没人敢叫他的本名。他刚从麻阳老家过来不到一个月，皮鞋上还沾着湘西山区的红泥，可穗城的江湖己经因为他的到来而暗流涌动。
龙哥面前放着一个搪瓷缸，里面泡着浓得发黑的浓茶，茶叶梗在水面上漂浮。他没看周围的手下，只是盯着桌上摊开的一叠照片和一张手绘的草图。照片是市中心医院的各个角度，门诊楼、住院部、急诊通道，甚至连停车场的摄像头位置都拍得清清楚楚。草图上用铅笔标注着“财务室”的位置，在住院部三楼，靠近楼梯口，旁边是护士长办公室。
“都他妈精神点！”龙哥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像是从磨盘里碾出来的，“老子大老远从麻阳下来，不是来喝珠江水的。这票生意，成了，弟兄们过年都能揣着票子回家娶婆娘；要是砸了，老子把你们的手筋脚筋都挑了，扔珠江里喂鱼！”
手下们纷纷挺首了腰板，刚才的懈怠一扫而空。他们都知道龙哥的脾气，当年在麻阳，为了抢一个采砂场，他敢拿着柴刀冲进对方的人群，硬生生砍出一条血路。后来到了广东，先是在东莞的工厂区收保护费，手段狠辣，没人敢惹。这次突然来广州，说是“拓展生意”，没想到一上来就盯上了医院。
“龙哥，医院……那地方人多眼杂，还有保安，怕是不好搞吧？”一个脸上有颗黑痣的汉子低声嘀咕了一句，他叫猴子，是跟着龙哥最早的一批兄弟，说话稍微敢放肆些。
龙哥眼皮都没抬，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啪”地一声砸在桌面上，浓茶水溅了出来，烫得猴子一缩手。“不好搞？老子什么时候怕过不好搞的事？”龙哥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市中心医院，每天流水多少？财务室周末下午最松，值班的保安就俩，还是退休老头。老子早就摸清楚了，他们财务室的保险柜是老款，用炸药能炸开。最重要的是，那地方离咱们这儿二十公里，中间岔路多，方便跑路。”
他顿了顿，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双喜”，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旁边立刻有小弟递上打火机。火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脸，右眼角下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阴鸷。“老子只要钱，不想惹太多麻烦。记住了，进去之后，控制住场面，别乱开枪，除非有人挡道。伤了人可以，但不能出人命——至少在咱们跑出去之前不能出。”
这话听起来像是顾忌，实则透着一股冷血的算计。龙哥不是亡命之徒，他是个讲求“效率”的匪首，知道什么是底线，什么是可以踩过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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