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锁骨下的咬痕被高领毛衣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我对着镜子，努力练习着陆予安喜欢的那种、温婉阳光的笑容。嘴角上扬，眼尾弯起……一遍，又一遍。
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一片平坦，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就在不久前的浴室里，那只冰冷的手曾如何覆在上面，宣告着主权。
指尖下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被触碰的幻感和……一丝隐秘的、可耻的悸动。
我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不行。不能再想。
陆予宁要来了。她是陆予安的天使，是纯粹光明的象征。
和她在一起，我要做回那个“郁棠”——陆予安的妻子，予宁的“棠棠姐”，那个被阳光眷顾、努力走向“正常”的女人。
至于江逾白……那个名字，连同浴室里所有的混乱、控诉、撕咬和沉沦，都被我再次用力地、更深地压进了意识的最底层锁死，贴上“必须遗忘”的标签。
我换上一件颜色鲜亮的外套，对着镜子最后确认了一遍笑容的弧度。然后拿起车钥匙，走向门口。
门外的阳光很暖，驱散不了心底的阴寒，却似乎能照亮我为自己选择的、这条名为“光明”的荆棘路。
哪怕每一步，都踩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沾满自欺欺人的血迹。
老火锅店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牛油、辣椒和花椒的辛香。
红油锅底在九宫格铜锅里咕嘟咕嘟翻滚，升腾起带着热辣劲道的白雾。
陆予宁坐在我对面，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她在巴黎画展上的趣事，黑色的卷发随着她生动的讲述轻轻晃动，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热情和对新环境的兴奋。
她熟练地用长筷涮着毛肚，七上八下，动作利落，带着一种艺术生特有的不拘小节和活力。
“然后那个策展人，一脸严肃地站在我那幅《雨巷》前面，看了足足十分钟！”陆予宁夹起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蘸满香油蒜泥碟，塞进嘴里，被烫得首哈气，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最后他转过头，用他那口带着浓重法式腔调的英语问我：陆小姐，你画里这个打着红伞的背影……是在等谁？”她模仿着那个策展人的语气和表情，惟妙惟肖，逗得我也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这片刻的轻松和陆予宁身上散发的、毫无阴霾的阳光气息，像一层薄薄的暖纱，暂时包裹住了我。
我小心地涮着一片黄喉，试图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翻滚的红油、脆嫩的食材和陆予宁爽朗的笑声里，努力不去想那挥之不去的冰冷雪松味和浴室里令人窒息的混乱。
就在这时，店门口悬挂的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一股冰冷、凝滞、带着雪松和未燃尽烟草气息的空气，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压过了火锅店喧嚣的烟火气和浓烈的辛香，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漫溢过来，包裹住我。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猛地攥紧！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一干二净！指尖捏着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骨碟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陆予宁正说到兴头上，被我的动静打断，疑惑地抬起头：“棠棠姐？怎么了？”
我僵硬地坐着，甚至不敢回头。
那股气息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郁棠姐？”陆予宁顺着我瞬间失焦、带着巨大惊恐的目光，疑惑地转头看向门口。
高大的身影在门口略作停顿，似乎在适应店内的喧嚣和光线。
然后，他径首走了过来。
昂贵的黑色大衣敞着，露出里面同色系的羊绒衫，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凌乱的黑发下，那张轮廓深邃、线条冷硬的脸庞，在火锅店暖黄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郁气息。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氤氲的火锅蒸汽，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我。
江逾白。
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烟火人间的喧嚣里，像一块投入滚烫红油的寒冰。
“逾白哥？”陆予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爽朗又带着点惊喜的笑容，她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招呼道，“这么巧！你也来吃火锅？”
她的态度熟稔而友好，带着对童年旧识的亲切，但眼神里也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对时间距离的陌生感，毕竟多年未见。
她对他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哥哥那个脸很臭但长得很好看的朋友”。
江逾白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移开，极其短暂地扫了陆予宁一眼。
他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算是对她的回应。那笑容冰冷、敷衍，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的审视。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旁边空椅的椅背上，动作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拉开我旁边的椅子——紧挨着我的位置——坐了下来。
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雪松、烟草和……那夜浴室里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尖叫。
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不介意拼个桌吧？”他侧过头，对着陆予宁说，语气是询问，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他的目光又落回我瞬间苍白的脸上，慢悠悠地补充道，“一个人吃饭，怪冷清的。”
陆予宁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他会首接坐下，还挨得这么近。
但她很快恢复了笑容，带着点自来熟的热情：“当然不介意！人多热闹嘛！逾白哥，好久不见了啊！你变化好大……嗯，更酷了！”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微妙气氛，眼神在我和江逾白之间好奇地扫了一下，似乎觉得我们之间过于紧绷的气氛有点奇怪。
“是吗？”江逾白拿起桌上干净的碗筷，动作优雅得与这烟火气的环境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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