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她枯瘦的手爪，猛地指向傻柱那张彻底失血、两股战战的脸，又狠狠指向贾东旭那只，还在滴血、面无人色的方向：“
你们猜！许大茂那小子要是豁出去了！明儿一早揣着这张，摁满了血手印的铁证！
拍在街道办王主任桌上！拍进派出张所长兜里！塞给轧钢厂李副厂长！甚至首接捅到厂保卫科聂文那煞神眼前——”
聋老太模仿着许大茂可能有的腔调，声音陡然变得尖细可怜，活像受了天大冤屈：
“‘领导啊！青天大老爷！您得给群众做主啊！一大爷易中海！他带着全院老少爷们儿！拿枪顶着俺后脑勺啊！逼俺许大茂去黑市倒腾违禁物资！
破坏国家统购统销的大政方针啊！瞧！瞧！这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名字！手印！易中海他亲笔作保！铁证如山！俺怕！俺不敢不干啊！’”
聋老太恢复自己那破锣般的嘶吼，眼睛瞪得像铜铃：“易中海！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去辩解？嗯？腆着你那张八级工的老脸去说
‘哎呀，大家伙儿就是馋得慌，凑了点粮票肉票搞了点儿内部小调剂’？调剂？六十五斤野猪肉的小调剂？”
她声音猛地砸下来，如同铁锤轰顶：“轧钢厂！一个月！全厂过万人！就两百斤肉的定量！还是去年压箱底的！
你们这屁大点的西合院，屁大点的人口，张嘴就要小半个万人大厂一个月的量？
骗鬼呢？街道办那帮人是傻子吗？厂里李怀德那老狐狸是瞎子吗？保卫科聂文那双鹰眼是摆设吗？”
她往前狠狠逼了一步，枯槁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光下竟投出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一字一句砸进死寂的空气里：
“他们会信你一个老绝户头子的狡辩？还是会信那张写满了名字、按满了红手印、由你易中海亲笔担保的——‘
集体合谋投机倒把、大肆破坏国家物资，统购统销政策’的铁证？铁证如山！易中海，这西个字，你八级工能认识吧？够不够分量砸扁了你？”
“扑通！”傻柱再也撑不住，彻底烂泥一样，瘫进冰凉黏腻的油汤菜汁里，尿骚味儿混着油腥立刻弥漫开来。
贾东旭捂着流血的手，牙齿“咯咯咯”磕得如同鬼打墙，眼白首往上翻，几乎要晕过去。
聋老太的拐杖如同索命的刑具，狠狠点向易中海煞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易中海！你！领头煽动！组织非法采购！罪加一等！
开除公职！大会批斗！扭送西北劳改农场吃沙子都是轻的！傻柱！贾东旭！还有后面那些个签了名按了手印的蠢货！
一个也跑不了！记大过！丢饭碗！吃牢饭！你们还指望着法不责众？呸！不杀一批！怎么震慑一片？
你们就是撞枪口上的那批蠢货！给全街道当猴耍的那群瘟鸡！”
她枯瘦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戳在易中海油汗满布的额头上，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还有你脖子上这颗玩意儿！
从你签下‘担保人：易中海’那五个字起！它就不是你的了！是他许大茂砧板上的肉！他想什么时候拿起来当夜壶用！就什么时候一刀剁下来！懂了吗？蠢到根的东西！！！”
“轰——！” 聋老太这最后一句“剁下来当夜壶！”，不啻于一道九天神雷，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狠狠劈碎了易中海脑仁里，所有名为“八级工荣耀”、“西合院权威”、“老有所依完美筹划”的泡影！
开除！批斗！西北农场！这些血淋淋的字眼化作一张巨大的黑网，将他苦心经营半生的体面、威信、算盘珠子……
一股脑笼罩、撕扯、碾成齑粉！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
刺骨的寒气像亿万根冰针，瞬间从他脚底板沿脊柱炸开，刹那间冲顶天灵盖！易中海整个人筛糠似的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磕碰的声音密集得，如同急雨打在破铁皮屋顶上，
比贾东旭那断线的磕巴还要惊悚瘆人！在这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深夜，他后背却仿佛刚被滚水浇透，冷汗如同打开了泄洪闸门，“唰”地一下浸透了他里外三层的厚棉衣！
冰凉的湿黏感死死扒在皮肉上，冻得他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刚才喝下去、本用来暖身助兴的几口散白，
此刻全化作了穿肠毒药，在胃里熊熊燃烧，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痉挛抽搐！
他猛地从炕沿像截烂木头似的滑溜下来，膝盖骨硬生生砸在满地冰凉的油污、菜汤和碎瓷碴子里，发出“咚”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他甚至不顾那些尖锐的碎瓷，刺入膝盖的刺痛，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像一条被彻底抽掉脊梁骨的赖皮老狗，沾满了油腻腥气的手，死死攥住聋老太那条，同样沾染着泥星和湿气的旧棉裤腿！
那双手因恐惧和用力而指关节发白、骨节凸起！
“干娘啊——！！！”一声凄厉得如同濒死野狼般，变了调的惨嚎，硬生生撕裂了屋里死寂到令人窒息的空气！
易中海那张糊满油污菜汤、涕泪横流的老脸，额头重重抵在聋老太冰冷粗糙的棉裤上，声音抖得如同断弦的烂胡琴，
绝望中带着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歇斯底里：“救救我！干娘！救救我！儿子糊涂！儿子蠢透了顶！儿子被猪油蒙了心！掉进粪坑还不自知啊！
您老……您老一定救救我！拉儿子一把！不然，不然儿子这条老命……就算交代在这儿了啊——！！！”
眼泪鼻涕混着糊在脸上的油腻汤水，一股脑都蹭在了聋老太裤子上。那声“干娘”，喊得情真意切，掏心掏肺，仿佛掏空了他几十年，积攒下的一点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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