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地并没有空置多久。在余大石默许的目光下，纪寻竹带着余锦安和力气越来越大的余锦佑，开始清理残藤败叶，翻松土地。
时间己近九月，日头依旧毒辣，空气燥热。
“爹，这茬…还来得及吗？” 纪寻竹看着翻整好的土地，有些不确定地问。她虽来自后世，知道有些作物生长周期短，但这毕竟是靠天吃饭的古代荒年。
余大石蹲在地头，抓起一把松软的泥土，在掌心捻了捻。
他的目光扫过谷中依旧蒸腾的热气，望向远处被晒得发白的山崖，沉吟了片刻。
“试试。” 他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种！捡长得最快的种！土豆，再点一茬！豆子…选那生长期短的绿豆、饭豆！撒些萝卜籽、小白菜籽！能收多少是多少！哪怕只收一把叶子，也是口吃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纪寻竹身上，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依赖的信任，“这谷里的地…邪门，长得快。兴许…能成。”
种子再次被小心地埋入泥土。
这一次，纪寻竹的动作更加大胆。她不再仅仅依靠指尖不经意沾染的灵泉气息。
每当夜深人静，确认余锦安和余锦佑都睡熟后，她会悄悄起身，来到屋后。
意念沉入空间，小心翼翼地引动石井中的泉水。她不敢首接浇灌，而是将少量泉水融入打来的湖水中，稀释一下，然后均匀地洒在刚刚播种的土地上。
那黑土地里的灵液，更是被她视若珍宝，轻易不敢动用，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片土地的神异能继续眷顾。
奇迹，或者说，是空间灵泉与山谷特殊环境叠加的奇效，再一次展现了它的力量。
播种下去没几天，嫩绿的芽尖便破土而出，在灼热的秋阳下舒展着叶片。
它们的生长速度肉眼可见地快于寻常。土豆苗迅速抽出健壮的藤蔓，绿豆、饭豆的藤蔓飞快地攀爬着余大石插下的简易支架，小白菜和萝卜苗更是见风就长，叶片一天比一天肥厚水灵。
整个坡地，在深秋的山谷里，焕发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蓬勃到近乎嚣张的绿意，与山外日渐凋零的世界形成了残酷而鲜明的对比。
苗长出后，余大石打算出去打探消息和换取必需品。
他选在天将明未明、雾气最浓的时候动身。
那柄磨得锃亮、几乎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猎刀稳稳地插在腰后皮鞘里，肩上挎着自制的硬木弓和一袋削得尖锐的木箭。
背上，是一个用坚韧藤条和厚实兽皮编成的背篓，里面装着几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几个装水的皮囊，还有几张硝制好的皮子——这是他打算去山外换取盐巴或铁器碎片的筹码。
临行前，他会把纪寻竹、余锦安和余锦佑叫到屋前。
高大的身影立在晨雾中，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的目光缓慢而锐利地扫过山谷的每一个角落，手指指向那些被精心伪装过、普通人难以察觉的陷阱区域。
“东头林子边，绕着那三棵歪脖子老松树走，十步之内，地下有坑，插了尖桩。”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像在陈述军令，“西边湖岸那片芦苇荡，看着水浅，底下是烂泥潭，陷进去，骨头都摸不着。”
他的手指又指向北面那片看起来平缓、实则布满隐蔽绊索的斜坡，“那边，看见藤蔓绕成圈、还系着枯草的地方，绕着走。碰了，削尖的竹子能把你们钉在地上。”
他顿了顿，目光逐一扫过三个孩子的脸，最后停在纪寻竹身上，那眼神格外沉凝：“我回来之前，就在谷里。
屋后坡地，屋前空地，湖边取水。别的地方，一步都不准踏出去。”
他的视线转向懵懂的余锦佑，加重了语气，近乎严厉，“锦佑，听你媳妇和妹妹的！她们让你去哪，你就去哪！她们说不准去，你就给我原地站着！记住了没？”
余锦佑被父亲严厉的语气唬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用力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赖，看向纪寻竹，含糊但清晰地应道：“听…媳妇的！”
余锦安紧紧抿着唇，小手攥着纪寻竹的衣角，用力点头。
纪寻竹迎着余大石沉甸甸的目光，也重重地点了下头。
她知道，这山谷的平静下，藏着足以致命的凶险。
这些陷阱，既是防御野兽，更是防备那些可能被饥饿逼疯、铤而走险的人。
余大石不再多言，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被浓稠的晨雾吞没，只留下沉重的脚步声在山谷口回荡了几下，便彻底消失。
山谷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湖水单调的拍岸声。
余大石离开山谷的时候，纪寻竹和余锦安两个人会轮流守夜，她拿着余大石给她的那把豁了口但是依旧锋利的匕首守在门口。
山谷的夜风带着湖水的凉意吹拂而来。
每一次余大石离开，纪寻竹的心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悬着，首到他疲惫而沉默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谷口，那根线才会悄然落地。
他带回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沉重。
这次回来，他卸下背篓的动作比以往更慢，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翳。他没急着去看屋后那片生机勃勃的坡地，也没理会余锦佑凑上来的傻笑。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门槛上，接过纪寻竹递来的凉开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仿佛要冲掉什么难以吞咽的东西。
“外面…更乱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现在外面旱得地皮都裂开了缝，蝗虫过境，寸草不留。南边…发大水，冲垮了堤，淹了不知道多少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空洞地望着沉静的湖面，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的炼狱景象：
“现在外面流民…像蝗虫一样，过一处，抢光一处。饿疯了，什么都吃…树皮，观音土…还有…” 他没说下去，只是用力闭了闭眼，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余家村…没剩几户了。” 他声音更低，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
“村里人能走的都走了，说是要去县城，去州府…再不行，就去京城讨活路。”
(http://qutxt.com/book/RJR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qutxt.com。趣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qu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