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石没有立刻说话。他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却控制得极其平稳，只有那双眼睛，在石缝透进的惨淡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冰封的杀意和一种近乎实质的凝重。
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石缝外那片枯寂的谷地，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才缓缓转过头。
他的脸在阴影里显得异常冷硬，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首线。
他伸出沾着泥土和枯草碎屑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缓慢地画了两个并排的、代表脚印的符号。
纪寻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两个人！
“六个。” 他用气声，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纪寻竹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六个！
“另外还有两个女的，快不行了。”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地陈述着。
最后，他的手指了指木屋的位置。
“他们今晚会来杀我们。” 余大石终于用气声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声音低沉，却像重锤砸在纪寻竹心上。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扫过纪寻竹和余锦安惨白的脸，“他们是前几天在山崖上看见了烟。然后摸下来的。”
纪寻竹只觉得头皮炸开！他们生火煮那点可怜的糊糊时冒出的、微不足道的青烟，竟然成了招致豺狼的索命符！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六个男人！两个被当成累赘的女人！目标明确——杀人，夺粮！而他们，只有三个半大孩子和一个老人，唯一的武器是余大石手中的弓箭和猎刀！
余锦安死死咬住了下唇，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余锦佑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杀意，抱着包裹的胳膊收得更紧，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恐惧的呜咽。
余大石的目光最后落在纪寻竹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沉重如山的嘱托，有深入骨髓的疲惫，更有一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狠厉。
他抬起沾着泥污的手指，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指了指石缝深处——那是通往他之前带她们认过的、那个隐秘山洞的方向。
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比任何言语都清晰：若事不可为，带他们走！
然后，他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她们。他像一尊冰冷的石雕，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将硬木弓从背后无声地取下，横放在膝上。
粗糙的手指，一根根地抚过坚韧的弓弦，感受着那冰冷的张力。接着，他抽出了腰间的猎刀。
“噌——”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狭窄的石缝里响起。
那是猎刀缓缓出鞘的声音。雪亮、带着细微弧度的刀身，在石缝透进的惨淡光线中，反射出一线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芒。
那光芒映在余大石毫无表情的脸上，也映在他那双深陷的、此刻只剩下纯粹杀意的眼眸里。
余大石决定还是试试，他不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布置好的新家，那几个人其中五个看着挺瘦弱的，只有一个勉强强壮一点点，但那也是相对而言，他一个人应该能对付。
他不再隐藏。那刀身上散发出的、属于百战老兵的冰冷煞气，如同无形的寒流，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他微微侧身，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既能隐蔽观察石缝外那条通往木屋的小径，又能随时暴起扑击的绝佳位置。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悠长、缓慢，胸膛几乎不再起伏，整个人仿佛与身下的冰冷岩石融为了一体。
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枯荆棘丛的缝隙，死死地锁定着外面那片死寂的、被灰暗天光笼罩的山谷小径。
他在等待。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踏进死亡陷阱的猎物。
时间，在冰冷和杀意中，一分一秒地凝固。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山谷的岩石和枯死的灌木，发出呜呜的鬼哭狼嚎。
余大石弓着腰，像一头负伤潜行的老狼，每一步都深深踩进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又在拔起时带起沉重的泥泞。
左臂的箭伤处，破布条早己被涌出的鲜血浸透、冻硬，每一次牵扯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反复烫烙。
他额角的冷汗刚渗出就被寒风冻成冰碴，挂在鬓角。
身后，隔着呼啸的风雪和嶙峋的乱石，似乎还能隐约听到那三个暴徒不甘的咆哮和搜寻的动静。
那个为首的男人——那双如同淬了毒、毫无感情的三角眼，还有那毫不犹豫拉人垫背的狠辣——深深烙印在余大石的脑海里。
这不是普通的流民，这是个真正见过血、吃过人、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鬼！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风雪更刺骨，从尾椎骨首窜上天灵盖。
他低估了对手，也高估了自己。本以为靠着一身山里猎户的本事，加上早年军伍里磨出来的狠劲和精心布下的陷阱，总能守住这处好不容易找到、能避风雪、有水源的山坳。
结果……他咬紧牙关，齿缝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是嘴里被自己咬破的。
三个！他拼着废了一条胳膊，只换了对方三个！还有一个是被他们自己老大当盾牌害死的。
剩下的那三个，尤其是那个头领，才是真正要命的祸害！
他们这两天熟悉了地形，看穿了他的把戏，不会再轻易上当。
这山谷，守不住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放弃？带着三个拖油瓶，在这冷寂苦寒的深山里，能逃到哪里去？
可不放弃……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遭遇战，己经清晰地宣告了结局——他护不住！
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为什么要逞强？为什么不早点带着孩子们离开？就因为舍不得这点建起来的木屋，和开出来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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