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闭着眼，眉头死死拧着，脸上残留着最后那一刻的惊骇和剧痛，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余锦佑摔得西仰八叉，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沉重的狼皮包裹，此刻正茫然地坐起身，揉着被摔疼的胳膊，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惊恐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异的地方。
他张着嘴，似乎想喊，却被这死寂和陌生的环境吓得发不出声。
余锦安则蜷缩在哥哥身边，小脸上毫无血色，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她紧紧抱着那个装着水的粗陶罐子，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磕碰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死寂的空间里，只剩下几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余锦安牙齿打颤的声音。
“这…这…” 余锦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破碎的音节，茫然地看着周围，“哪…哪儿？” 他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余锦安猛地回过神，连滚带爬地扑到余大石身边，小手颤抖着想去碰父亲冰冷的脸颊，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爹…爹！醒醒！爹！”
纪寻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强撑着眩晕和恶心，手脚并用地爬到余大石身边。
手指探向他的鼻息——微弱，但还有！
她立刻撕下自己衣襟还算干净的里衬，手忙脚乱地想再次勒紧他伤口上方的布条止血。
不行！普通的布条和空间外的水，根本止不住这样凶险的伤口！灵液！只有灵液！
她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定在石井沿上那只石碗里——那些清澈透明、仿佛凝聚着生命精华的灵液，正散发着微弱却的光泽。
顾不上了！她几乎是扑到井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一滴灵液放进了自己嘴里。
她晕的感觉马上就要倒下了，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她必须撑住，最快改善自身状况的方式就是服用一滴灵液。
一股温润清凉的气息瞬间顺着指尖流入身体，让她眩晕的头脑都为之一清。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再取一滴回到余大石身边，颤抖着、极其小心地将那滴灵液，轻轻滴落在他左臂那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血洞边缘！
莹润的液体瞬间渗入翻卷的皮肉和暗红的血液之中。
一秒…两秒…
就在纪寻竹的心沉入谷底，以为无效时，奇迹发生了！
那狰狞伤口边缘翻卷、苍白失血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细微幅度，极其缓慢地、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虽然伤口依旧恐怖，但那股原本汩汩外涌的鲜血，流速竟真的、明显地减缓了！
从奔涌的小溪，变成了缓慢渗出的细流！余大石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丝丝？
纪寻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混杂着狂喜和惊骇的呜咽冲口而出！
真的…真的有用！空间…灵液…真的能救命！
立刻又去取了一滴，放在余大石的嘴里，让他吞服。
“爹…爹…”
余锦安也看到了那细微的变化，小脸上泪水涟涟，却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小手紧紧抓着父亲另一只冰凉的手。
就在这时，一首处于巨大震惊和茫然中的余锦佑，似乎终于被妹妹的哭声和父亲惨烈的伤口刺激得回过神。
他猛地丢开怀里的包裹，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泥土气息扑到余大石身边，学着纪寻竹的样子，笨拙地想要用手去捂住那流血的伤口，嘴里发出焦急而含糊的呜咽：“爹…不流…不流血…媳妇…救爹…”
“锦佑！” 纪寻竹急忙拉住他沾满泥土的手，怕他弄巧成拙。
“别碰！让爹…歇着…”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余锦佑被拉住，不安地扭动着，看看纪寻竹，又看看昏迷的父亲，最后目光落在余锦安哭花的小脸上。
他伸出沾着黑土的大手，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抹去妹妹脸上的泪珠，嘴里含糊地、却异常认真地安慰：
“妹…不哭…爹…睡觉…媳妇…厉害…救爹…”
余锦安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哥哥那张沾着泥土、却写满纯粹担忧和信任的脸庞，再看看纪寻竹疲惫却坚定的眼神，又低头看看父亲虽然昏迷、但呼吸似乎真的平稳了些许的样子……
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她再也忍不住，扑进纪寻竹怀里，压抑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纪寻竹紧紧抱着怀里颤抖的小身体，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的目光扫过昏迷不醒、但总算暂时吊住一口气的余大石，扫过懵懂却努力想帮忙的余锦佑，最后落在这片奇异、静谧、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空间上。
外面，是冰冷的石壁，是步步紧逼的索命凶徒，是血淋淋的乱世炼狱。
这里，是隔绝一切的死寂，是黝黑肥沃的土地，是能救命的灵泉和灵液，是她们一家西口（虽然有一个昏迷）暂时得以喘息、活命的方寸之地。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浑身发软。
她抱着哭泣的余锦安，靠着余锦佑那温热宽厚的后背，目光落在余大石那张在柔和微光下依旧惨白、却不再急速灰败下去的脸上。
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缝隙。
一个久远的、温暖的画面，如同被灵泉滋润的种子，猝不及防地破土而出，撞进她混乱的脑海——
那是刚进山谷不久的五月天。
阳光虽然有些燥热，但是山谷里却显得暖融融的，晒得人骨头缝里都发酥。
余大石坐在屋前的大石头上，粗粝的手指异常灵巧地翻飞着柔韧的藤条，编织着一个结实的大筐。
阳光落在他的鬓角和专注的侧脸上，连那刀削斧刻般的冷硬线条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光。
脚边，刚山谷里猎到的一只野兔还没来得及处理，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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